杜若见静嘉示意,强压下心头不甘,递出去个素纹荷包:“辛苦小谙达。”
“哎哟哟,奴才可不敢当,老祖宗本就心疼安小主,这都是奴才的本分。”福顺将荷包收入袖中,笑得更和善了些。
示意苏拉把东西往外搬,福顺侧身站在一旁,并未搭手伺候着静嘉往外走。
要搁以前,他早凑上去讨好了,这会子他只能心里感叹,有老祖宗示意,如今还真是没人敢对安贵人示好。
难得这么个善舞的机灵人儿,可惜回宫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静嘉扶着杜若稳稳当当往外走,眼角余光自然未错过福顺眼中的可惜,他也不过十几岁样子,还盖不全心思,比他师父差远了。
静嘉很清楚进宫后要面对什么,只轻轻提起心肠,坚定往大宫门去,不管她想不想,都得面对。
从西华门进了宫,静嘉远远站着,目送太后和皇上离开,才不紧不慢往储秀宫去。
储秀宫前面是翊坤宫,左边是咸福宫,都在西六宫,而承乾宫在东六宫,容妃采仗早就换了方向,静嘉则得跟慎嫔和德妃一路。
德妃在宫里是老好人模样,并不在明面上为难她,也只是迅速乘翟舆走在了前头。
可慎嫔并没有这个包袱,她入宫三年有余,但凡皇上多让谁侍几次寝,除了容妃,她谁都敢难为,没少叫其他几个嫔和贵人常在们头疼。
这会子她也不急着走,示意抬步辇的苏拉放慢脚步,斜靠在辇上慢条斯理开口:“安贵人上前几步叫我瞧瞧,打你侍寝过后可还没见过呢。好是叫我们看看,是什么样儿的绝色,才有胆子敢往龙床上爬。”
杜若扶着静嘉的手一紧,颇有些紧张,这才刚进宫门就要开始了吗?
静嘉拍拍她胳膊安抚,静静走到慎嫔轿辇旁边,若不是叫杜若扶着,倒像是给慎嫔扶辇的奴才。
“瞧妹妹说的。”旁边同行的景嫔斜睨静嘉一眼后笑着开口,“万岁爷赐她入住宫里的丽景轩,不是明摆着不愿意叫她伺候吗?好是叫她知道,即便侍了寝,万岁爷还是把她当伺候老祖宗的奴才看。”
景嫔出自富察家,其父是吏部左侍郎富察文博,富察家并不受正和帝信重,便想法子投靠到了纳喇府门下。明明同为从二品大员,富察文博却甘愿以大理寺正卿纳喇辉图马首是瞻。
景嫔早慎嫔几年入宫,并不得宠,得了家里吩咐,自来喜欢捧慎嫔臭脚。
跟在后头走着的几个贵人和常在都忍不住捂着嘴笑。
慎嫔也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算我说错了,不过安贵人在宫里伺候老祖宗许久,听说极得老祖宗信重。别的不说,这媚上的功夫还是值得咱这些愚钝的学学不是?”
静嘉兹当听不见那些嘲笑声儿,慎嫔见她无动于衷,心里冷哼,对着芷元使个眼色。
芷元立马冲着抬辇的苏拉清斥:“都没吃饭吗?没瞧见什么时辰呀,耽误了小主用膳,个个儿都别想逃一顿簟把子!”
四个苏拉闻言立马加快脚步,景嫔只悠闲跟在后头,瞧着静嘉努力跟上脚步,慢慢汗湿的狼狈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慎嫔占了咸福宫后殿主位,景嫔占了长春宫后殿主位,二人轿辇加速,可是苦了其他在二人宫里的小贵人和常在们,一个个撵得辛苦,听见景嫔笑,都忍不住拿眼刀子挖静嘉。
慎嫔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冷笑,居高临下瞧着越来越狼狈的静嘉,心里好歹是舒服些。
随即她眸底闪过一丝戾气,这才哪儿到哪儿,内务府总管是她阿玛,等静嘉进了储秀宫,她如今可不再是老祖宗的娇客,想为难她还不容易?
因为她们速度加快,在隆福门前甬道就撵上了德妃采仗。
在拐弯进翊坤宫前,德妃瞧着静嘉狼狈的样子,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
虽说她这段时间并未多做什么,可心情之坏与慎嫔不逞多让。
因为皇上查得紧,她们除了将屁股擦干净,谁都没敢顶风儿去查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甚至德妃比慎嫔更恼一些,也不知乌希哈回家后说了什么,她这头还没想好该怎么让乌希哈进宫,阿玛就让额娘给她递话,让她老实些,别闹得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不止如此,阿玛还让她想个妥帖法子叫乌希哈进宫陪她,若她不作为,少不得阿玛要走端贵太妃的路子。
德妃怎么甘心就叫乌希哈好好进宫?越想她越忍不住恨到骨子里,虽然她知道变故极可能是太后的筹谋,少不得得把这份恨意摁到静嘉头上。
若是能废了静嘉,叫太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也算是将太后一军。单凭容妃那个天真烂漫的性子,想跟她争皇后的位子那是痴人说梦话。
尤其德妃和慎嫔在宫里比别人底气足些,多少能感觉到为难静嘉的后头有慈宁宫的手笔,知道太后也想叫静嘉受罪,她们就没什么顾忌了。
不管能不能踩上一脚,起码站干岸说几句风凉话那是少不了的,至于更多,左右后宫里的岁月就是斗来斗去,且有时候收拾静嘉,德妃也不着急。
静嘉早就知道太后的心思,对如今的困境心里清明,说狼狈多少有做给她们看的意思。叫墨勒氏磋磨那些年,她学了不少乖,在别人想折腾她的时候,她瞧着越难受,就越少些麻烦。
九月初秋老虎还耍着最后的威风,此时已临近午时,太阳直喇喇照下来,静嘉很是出了不少汗。
等进了储秀宫后,静嘉才用帕子略收拾收拾故意露出的狼狈,绕过正殿往后头走。
不管怎么说,皇上明着对她半点不留情面,私底下还是照顾她的,储秀宫里除了几个完全无宠的小答应,并没有主位在。
她心情略有些复杂,可也承皇上这个情,不然只叫她住在慎嫔宫里,她就吃不了兜着走。
杜若心疼主子叫慎嫔和景嫔刻意为难,可也知今时不比往日,一直低头沉默扶着静嘉,直到进了后殿,她才有些受不住。
冷清的后殿竟然一个人都无,她努力将眼眶子里的湿润憋回去,只嗓音忍不住有些哆嗦:“小主,他们怎敢这么欺负人……宫规都不要了吗?”
妃嫔受封后,分派宫殿亦或是搬了地方,内务府该当派广储司和尚宫局过来主持搬宫和奴才分配事宜,起码要将宫殿打扫干净,摆放适合贵人居住的物什,且将贵人该有的奴才和份例都送过来。
如今这都快中午了,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箱笼还不知送哪儿去了,杜若简直不敢置信,差点气哭出来。
静嘉倒是立时就明白了,即便要为难她,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犯规矩,左不过是仗着今儿个大家都刚回宫,一时忙不过来也是有的。
只是对靠脚步丈量宫闱,且从早上起就没能用膳的主仆二人,晒着大太阳还饿着肚子,显然感觉不会太好,这才是杜若生气的缘由。
“来坐会儿,走了那么久,你还有心肠生气呀?”静嘉捋着藤紫色木槿暗纹旗装下摆,一屁股坐在后殿台阶上,“等等就是了,他们不敢不来,你要气坏了自己才如别人的意呢。”
最迟下宫钥之前必定来人,让她露天席地睡觉,就是纳喇费馨长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其实后宫里能在身体上折磨她的地方有限,更多是攻心为上,只要她不生气,日子便好过的很,怎么不比在墨勒氏手底下强?起码也没人叫她跪算盘。
杜若想了想,好像也是,她不好意思地拿帕子揉揉眼,紧贴着静嘉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