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菊芬动作一顿,似乎是楞了一下,然后直起身摸了摸她的头,“那时候你家事业刚起步,你爷爷催着要孙子,现在家里境况好了,要把你认走,我和你爸虽然不舍得,但只要你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心里踏实。”
向茄垂着头没作声。
赵菊芬还想说,见她这样,将话咽了回去,又叮嘱了几句,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车,早点睡吧。”
“妈,”向茄眼眶红了,抱着赵菊芬,脸偎在她背上:“今晚想和你睡觉。”
赵菊芬犹豫。小姑娘带着哭腔:“以后都没机会了,就今天最后一个晚上。”
赵菊芬心里万分舍不得,憋了一晚上的眼泪掉了下来,抹了抹眼睛:“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喜欢哭鼻子。”
向茄嘟着嘴巴,脸颊被灯光映照的红扑扑,“跟妈妈哭鼻子又不丢脸。”
向茄是在小学五年级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天下完晚自修回家,看了会儿书,电话铃声响了,以为家里没有人,她放下书站起来去接电话。
家里一共两部座机,一部放在楼下靠近楼梯,一部安赵菊芬夫妇房间。
从房间出来,经过楼梯,她听到楼下说话声传来,停下脚步听到赵菊芬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到她,心里更加好奇,靠到楼梯边去听,以便听得更加清晰。
在得知身世秘密之后,向茄表现的比想象中还要克制平静,没有大哭也没有大闹,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过。
她找一切蛛丝马迹的证据,想证明自己是父母亲生的,直到无意间翻出了赵菊芬的日记。
向茄至今记得,她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宿,告诉自己要坚强。
这样的精神疗愈很有效,她谁都没问,第二天依旧像没事人一样起床、上学。
唯一不同的是比以前更加刻苦用功的学习。
小升初考试结束,向茄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镇上同龄人只有她这么一颗独苗。赵菊芬夫妻俩高兴坏了,破天荒大摆流水席庆功。
酒席摆到最后一天,一家三口踏着夜色回家,向茄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半带玩笑地把藏了两年的秘密问出了口。
“爸妈,我是不是你们捡来的呀?”
赵菊芬脸色一变,忙说:“怎么会呢,你妈小时候最会读书了,全镇上也只有我赵菊芬的女儿这么有出息,你不是我生的,还是谁生的?”
向大海大着舌头取笑她:“你吹什么牛,我可知道,你上初中考试考了个鸭蛋回家,被你爹打的满大街抱头鼠窜,后来我妈看你可怜,把你藏起来……”
赵菊芬揪着他的耳朵,笑骂:“叫你少喝酒还不听,喝多了乱讲话,佳佳,别听你爸,你妈小时候读书可好了。”
向大海被她一推,趔趄着脚步,也不生气,打着酒嗝,瞧着母女俩歪头笑着。
夜幕下,向茄垂着头,鼻子醋溜溜的酸,眼眶也潮了。
出门前,向茄站在镜子前,佩戴好助听器,将长发放下来遮盖耳朵。
在她两个月时,因一场高烧夺走了听力,全靠着助听器维持。
医生都说治愈可能性很小。
捏着被汗水打湿的火车票,向茄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车厢:是这个位置没错啊,但是那个靠窗的位置上正睡着一个人。
那人脱掉了鞋子,衣服敞开着,很不雅观,仔细一看,是个大叔,寸头,眉间一道疤,体型壮硕。
她把大袋小袋搁在脚边,经过一名列车员,声音通过助听器传进耳朵:“查一下票。”
她把票交给列车员,又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
列车员查完票还给她,弯腰拍了拍那大叔的腿,“自己没座位?”
大叔坐起来,摸了把贴着头皮的黑碴,一脸没睡醒,列车员不客气道:“把位置还给人小姑娘。”
大叔看了看向茄,“这你的啊?”
向茄点头。
他爬起来穿上鞋子,帮忙把行李抬到架子上,大咧咧往旁边一屁股坐下:“小妹你一个人啊?去旅游还是念书?”
在他搬行李箱的时候,向茄对照车票上的座位坐下。
“念书。”
大叔顺眼瞥了下她的票,“嗨,赶巧,咱们同路,这么早去学校,这都还没开学呢吧?”
向茄不是很想和他搭话,简单“嗯”了声。
大叔发现她耳朵的位置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随口道:“你这耳机看起来不太一样,是最近新出的哪款啊。”
向茄下意识用手拨了拨头发,盖住耳朵。
“咦,不对啊。”大叔又仔细看了一眼,“你这是助听器吧。”
认识助听器的人很少,向茄有些意外和惊讶,也忘了紧张和掩盖的情绪,转头对视上对方眼睛:“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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