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倒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司月有些丧气地躺在床上,看着星星点点发霉的天花板。
是从司南田开始赌博的那天起吗?那太遥远了,遥远到甚至司月记不得那一天李水琴在家里和司南田吵了多久。
天亮吵到天黑,天黑又吵到天亮。
吵到最后司南田认输,他忙不迭要去和狐朋狗友开新局子,哪有闲功夫陪李水琴吵架。
有时候赌到钱了,就给司月买最想要的公主裙,司南田抱着司月问喜不喜欢,司月也笑得两眼眯起说喜欢的不得了。
怎么会不喜欢呢,总是被班里小朋友骂穷酸的司月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是从李水琴认识的新牌友是有钱人情妇开始的吗?
她每天听着那新牌友讲她活得有多么潇洒自在,今天又在哪里买房明天又去哪里度假。
李水琴听了后也日日同司月讲,最开始还埋怨司月为什么和季岑风分了手,骂她不知好歹。后来发现司月和他彻底没戏后,又开始明里暗里,叫她去找有钱男人。
司月不理她,她就追到夏川去。一边骂骂咧咧她装清高,一边又给实习工资低到可怜的司月塞几百块钱,说是给自己晚年投资,叫她多吃点。
司洵更是年纪轻玩性大,价值观天生被李水琴带坏。
长大了没钱了,便开始在司月耳边重复李水琴的话。姐,姐,你去找季岑风和好啊。他一面帮着司月赶走图谋不轨的恶心同事,一面又心有不甘地叫她回头去找季岑风。
日日月月,年年岁岁。
煎熬与困惑,与日俱增。
司月以为她熬过来了,她放弃了大学毕业后继续读书的想法,一个人逃离去了夏川工作。她以为只要她更努力一点,就可以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尽她作为司家人的职责。
但是一朝梦醒,司南田欠债外逃,李水琴被追债的打成残废。
一条腿断了,整个人昏迷不醒。
司月当时在夏川接到司洵慌慌张张的电话时,顷刻间只觉得倾盆大雨劈头盖脸。
她吓得浑身冰凉面无血色。
局外人,怎么可能。你司月到死都是司家的人。
李水琴昏迷了三天才被抢救回来,但是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左腿算是彻底地废了。送到医院之后,还连带着检查出了中期的胰腺癌。
一住就在医院里,走不掉了。
她走不掉了,司月也走不掉了。
命运扯一张天罗地网,叫你回到所有痛苦的起源,它要折磨你,要叫你好看。
要你为逃跑付出代价,要你生不如死,痛哭流涕。
苏甜问她:
——“你没想过和你的家庭脱离关系吗?”
——“你没理由为他们活一辈子的。”
——“司月,你要想想你自己啊!”
司月想走的,怎么走?
丢下癌症中期被人打成残废的李水琴走吗?丢下病房里面目全非连做饭都不会的司洵走吗?
如果能丢下的话,那太好了。
割情断义,及时止损。
但那就不是司月了。
司月丢不下,她笑着和骂她是狐狸精的客户一遍遍解释,她笑着和羞辱她的季岑风说谢谢。
那个眉眼里永远温柔永远轻声细语的司月,在无人看见的沼泽里艰难前行。
无数根荆条紧紧缠绕在她的身侧,深深嵌入在她的筋骨,她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一路上丢弃的东西太多,自我,自尊。
所有曾经塑造过那个让季岑风爱上的司月的品格,都在这条路上,因为负担不起而慢慢丢弃。
下一个又是丢弃什么呢?
司月躺在床上沉沉地阖上了双眼。
她不知道。
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哪里有空回答这些,
无聊的问题。
司月是在开始找工作后的第三天接到王经理的电话的。
那天她刚从两场面试里脱身,精疲力竭地在卧室看下一场面试的地点。
忽然一阵响铃声,桌边的手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