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紧挨着他坐好,“我家宝贝,为什么不高兴了?生辰不高兴的话,可是来年一整年都不高兴的。”
路介明不想她担心,扯动嘴角,想露出个笑,许连琅却已经用食指抵在他唇上,“不想笑,就别笑了,硬笑心情只会更不好。”
她伸手碰了碰还有半碗面的碗,“都凉了,别吃了,再吃下去会不舒服。”
路介明哪里舍得,将碗护在了手边,“不凉的!长寿面,得吃完。”
他在心里补完主语,姐姐煮的长寿面,要吃完的。
梅花蕊晾在枝头树梢,点点红,突然天地一片白,雪花飘然而至,大片大片的,从窗边擦过。
许连琅将他从凳子上拽起来,牵着他的手跑了出去。
大雪纷飞,落到人身上化成冰水,冰的那一下,却痛快极了。
她的手已经包不住他的手了,她与他十指紧扣,凑在她嘴边,她哈了一口气,问他:“冷不冷。”
路介明看她微红的两腮,发亮的眼眸,摇了摇头。
许连琅翘起嘴角,“路介明,别不高兴,十二岁了,我祝你今年心想事成,也祝你十三岁生辰时,依然能吃到我做的面,下次吃五个鸡蛋好不好。”
他最想要的生辰愿望,就是她一直在。
他头一次发现,以他如今的身高,他看向许连琅的目光已经有了微微俯视的倾向,这样看她,竟然是这样不同。
这样的角度,可以看见她沾上晶莹雪花瓣的长睫毛、小巧的鼻子、因为寒冷而愈发红的唇……甚至于越发明显的胸部和不足一握的腰身。
他尚且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只觉得她真的好美,没得惊心动魄。
很多年以后,他看着躺在冰棺里的她,一遍遍探身亲吻她的眉眼,脑子里回想的都是今日的情景。
那时他小,第一次身量超过他,第一次尝试着以男人的视角和高度望向她,在他最为模糊的性别成长期中,他唯一的对象和渴望的对象都是一个人。
十一岁生日那天他拥有了许连琅,在那个春天,歇斯底里的使出浑身解数将许连琅与自己绑在一起,少年年少无畏,带着孤勇一腔,强势的将一个人插·入到自己的生命中。
然后,就再也拔不掉了,不管是十一岁还是二十一岁、三十一岁……
第36章许连琅坠湖早晚要嫁人,谁都配不上……
天寒雪大,路上难行,但殿内红泥火炉,熏得人暖意融融,昏昏欲睡。
张成在书架上挑挑拣拣,手边已经放了一摞各种封皮的书,其中不乏姿势露骨过分艳糜的,许连琅偷瞄了一眼,快速挪开了眼。
张成觉得新奇,嘴上打趣她,“你今年也不小了,害羞啥。”
许连琅被当面询问这种东西,脸蹭的一下就红了,她用手去捂身边路介明的耳朵,看着张成这幅为老不尊的模样,破有些头疼,她小声道:“殿下还在呢!太傅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我是年岁不小了,但……这……懂不懂的,也不看年纪啊。”
她越说越没底气,以她的年岁来看,寻常女子不说成亲了,至少已经有了门亲事,偏她还要进宫,她叹息着,嘀咕道:“也不知道二十五岁出宫时还有没有人要。”
路介明被她捂住耳朵,但他们的对话还是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他诧异的望着许连琅,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他的姐姐是该成亲的年岁了。
他微微动了动头,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许连琅以为是自己的手弄的他不舒服,看着张成不再谈论那些少儿不宜的话题,便松开了捂住他耳朵的手。
她躺在藤椅上晃悠着上半身,路介明就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守着她。
张成将那一摞书搬过来,拍了拍手上沾到的土,道:“你拿回去看看,老夫这里还有很多,虽说是杂书吧,但书里面颇有些内宅、妯娌、夫妻相处之道可以参悟参悟。”
见许连琅满脸羞涩嫌弃那露骨封皮,他“哎呀”一声,“早晚嫁人的嘛,有什么好害羞的,多看看,省的被坏婆婆刁难。丈夫三心二意找小妾的事,上面写的可多了。”
他有种“王婆卖瓜,自买自夸”的感觉,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着脑袋瓜,搬过一把凳子坐在许连琅面前,兴致勃勃的问:“家里可定好亲了?可有相中的人?”
许连琅下意识摸了摸发髻上的雕花簪子,白嫩的耳根红了几寸,“定亲倒也不算……姑且算是有相中的人。”
她只是收了郑成琢的簪子,有了几封往来的信件而已,没有媒人作证,没有父母力保,其实算是相好有些勉强。
她低下了头,面露为难,几经犹豫,但这种神态配上她已然红透的脸,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误会成,谈及心上人的娇羞。
张成好奇问:“叫什么啊。”
“郑成琢”。
张成捋着胡子,嘴里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成琢,成琢,不错,好名字,名气听起来就一表人才,”他又问,“还没定亲,那是交换信物了?”
他十分眼尖,大概是话本子看太多了,一眼就发现了微妙之处,盯住了许连琅头上的簪子,“是那簪子吧,你日常都带着,说明也很是满意那男子,他若能等你等到出宫,你俩修成正果,一定要请老夫喝喜酒。”
许连琅解释了几句,“怕是不行,要等我到二十五,怕是他等不起。”
张成一幅过来人姿势,“他若真心喜欢你,就会等你到那个时候的,若他真的愿意等你这么久,你也可以放心嫁他。婚后日子和谐美满,琴瑟和鸣,多好。”
许连琅“嗯”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应了也没应,她拿不准别人,只好管好自己,当时书信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等与不等,都是自由的。
若郑成琢在她出宫之前,娶了妻,她也会包上一份大礼,好生祝福。
她笑容温和,手指摩挲这簪子尾端,眼尾上勾。
她满头稠密黑发,柔顺漂亮,长至腰间,随着她的动作,发尾轻轻摆动,发髻之上,只有这一根簪,颇有种簪子千千万,独宠这一支的意味。
但其实许连琅真的就是顺手拿了插发而已,这不算信物的簪子她没放在心上,今日张太傅一提,才觉得似乎不该这样随意拿出来,她又将簪子往发间插了插,想着回去就放回到柜子里锁好。
她重新躺回到藤椅上,藤椅轻摇,她觉得很是惬意,并没有注意到身旁路介明的神情。
路介明完全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的甚至于将身体朝许连琅倾斜了过去,他心中有一股不可言状的愤怒,他手指蜷曲着,牙关咬的紧紧的。
他是没想到,除了一个许连珀,还有别的什么旁的人要跟他抢许连琅的心。
许连琅的心多小啊,他只希望这颗心只能揣着自己。但这颗心在他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已经藏过了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