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一凝神,打散了自己心中的不舒爽,问出最为担心的问题:“为何叶太医愿意帮忙?”
路介明并没有发现许连琅的异样,他接着道:“受了耸云阁这么多恩惠,叶贵人不好意思,正好有个机会就打算还还恩情。”
他将手臂交叠垫在脑后,懒懒的伸了伸腰,打出个哈欠,眼尾红了些许,他声音稀疏轻快,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许连琅却觉得,叶贵人哪里会有这么好心,成年人的世界总是算计来算计去,于自身毫无利益的事根本懒得去管。
见许连琅沉思,路介明猛然靠近,精致高挺的鼻尖抵上了她的,他眯缝着那双狭长凤眼,左右轻轻摇了摇头,鼻尖与鼻尖相触的触感,轻柔又清楚,他的呼吸缠进她的呼吸间,再进入鼻腔,都是少年的清爽皂角香。
“姐姐,你都不夸我的吗?叶贵人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都是我解决的!”眼尾勾起,越发尖削的下巴扬起个倨傲的弧度,翘起的嘴角吐出的话语却是软软的娇气话。
他微抿的嘴角偏还觉得不够,又慢慢咧开,露出里面一排整齐的牙齿,小虎牙亮亮的,是与他长相并不符合的俏皮。
许连琅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少年的靠近,少年的撒娇,少年讨好般的亲昵,都让她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更何况,这还是一位生得极为俊逸挺拔的少年郎。
许连琅咕哝一声,想,罢了,不管完整的他是什么的样的,她都会陪他到自己的二十五岁。
她本以为都会是自己的单线条,但如今反倒是他的线条更粗更浓,他为她的事,不知道得如何奔波,思及此,许连琅心口又酸又疼。
许连琅单手压在他的脖颈处,自己前进几分,将他那过分挺拔的鼻子压扁了几分,她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杏眼里尽是感激,“殿下,谢谢你。”
她揽过他的肩膀,将自己的下巴搁放在了上面,她心中太多感激,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还小,只比她弟弟大两岁,这种事,她无能为力,他却以一己之力担起担子,并且那段时日,他每日都还安慰照料自己用膳。
种种情绪泛上心头,她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将这种事带到你面前来,对不起让还是孩子的你为这种事奔波,对不起说了那样的话,明明知你没什么安全感,还要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时候跟你说要离开的话。
太多太多,最后只汇聚为“对不起”三个字。
揽到怀里的瞬间,触手的尽是鲜明的骨,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是真的瘦了,不是错觉。
怀里的少年这段日子疯一样的长大,先前许连琅可以完全揽住他,自己的怀完全可以容纳进他,现在已经很勉强。
许连琅惊觉他是真的长大了很多,他生于皇家长于皇家,处事原则风格足够独当一面,他在阴险狡诈层层算计中长大,远远高于同龄少年,她的确是不能再一直将他当作孩子看了。
路介明安静的呆在她怀里,甚至于特意缩小了自己的身体,方便她抱,直到她句句“对不起”时,他忍不住弯眉,凤眸里晃出细碎的光彩。
“姐姐,不要对不起,你说,你不会离开我。”
……
王喜喜觉得愁的慌,十七殿下玩的太疯了,回去的时候窝在他怀里打瞌睡。
本来孩子安静一点蛮好的,但他胖,十七殿下也胖。
所以大小胖子下耸云阁那长长的台阶,就是个难事。
他捏捏小十七的小圆鼻子,“殿下,醒醒,下去再睡。”
小十七睡的正香甜,被憋醒,满脸不情愿,“喜喜,你抱我下去吧。”
王喜喜一本正经的絮叨,“殿下啊,不是我王喜喜不愿意抱啊,但你不是一直说着,要向你七哥看齐的嘛,老奴听说,七殿下四五岁的时候,可是走动从来不用宫人抱的。”
小十七嘟嘟嘴,不情愿,却也下去了,小脚丫晕晕乎乎,拌了一下,他泄气,“我明天再向七哥学习好不好,我好累,走不动,喜喜,你抱我吧。”
王喜喜哭丧着脸,和他打商量,“背行吗?”
他这个大肚子,再抱着个小孩子下台阶的话,肯定会吐出来。
小十七不挑的,“好,喜喜的肩膀也是肉乎乎的。”
大胖子背着小胖子,走三台阶歇半天,吭哧吭哧。
本是傍晚一处最不起眼的小角落,却被不远处骑着黄骠马的俩人收入眼底。
“十七殿下?这有意思了。耸云阁倒也一直没闲着。”
第28章到底当他是什么想起来就顺顺毛,想不……
早春三月,冰雪融尽,活水潺潺从山上蜿蜒留下,河堤里已经有鱼儿冒头吐泡了,饥寒了一冬的鱼儿干瘪的很,但小总胜于无。
路介明扎高了裤腿,露出一小截白皙小腿,小腿尽管纤细,但腿肚子上的肌肉线条却十分硬挺好看,他赤脚进水,河水冰凉,他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鱼苗到处窜,他躬起腰背,双手合拢,奋力一抓,水花四溅,进入手心的,只是又滑又腥的水草。
他背上背着个小小背篓,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晃晃悠悠,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背篓里才扔进去了两条极瘦极小的小鱼。
路介明揉了揉因为一直弯腰而酸痛的腰,有些无奈,浸泡在溪水中的脚已经无甚知觉,他蹚着水,想在岸边歇息会儿。
耸云阁一向不会分得多少肉,常年难见荤腥,往日里有个荤腥还是许连琅自己贴补来,自从许连珀生病后,许连琅也过的紧巴巴了。
他不愿意老是这样让她贴补耸云阁的,更不愿意她随着他们一起过这样清贫的日子。
他尚且如今无力改变这样的局面,就只能希望自己争些气想法子改变改变伙食。
“七殿下这样打鱼哪能打到呢!”从他背后传来一声,那声音带着哑笑,几声清咳,听上去,是位年老的男人。
路介明警惕地快速转了身子,他后退了三步,与来人拉开距离。
花白的胡子留到了下巴处,他一身青棉袍,抱着肩膀哆哆嗦嗦,像是怕极了冷的模样,清瘦的老人精神抖擞,指着河里的鱼苗,“鱼苗还小呢,你现在捉不划算,而且圣人言,三月不捕鱼,还是有那么点子道理的。不能贪图一时的小利。”
见对面少年鹰集一般锐利的眼,他更加兴奋,搓着手心道:“好苗子好苗子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