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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寻出这么个‘合适’的理由,难为你们了。”

白逸深笑了笑:“去不去?”

“岂容我拒绝。”莲生睇着他,淡淡道,“罢了,看在你诚心的份上,我就走这一趟。”

他不傻,白逸深主动找人同行,除了上述缘由,也有故意避嫌的意思。因此,说是来征询意见,实则早就给安排了个明白。

剑修出门,除了驭剑,再无半点新意。

自云上眺望远处,只见巍峨壮观的仙城、连绵不绝的山脉、茂密幽深的丛林,还有大片大片的凡间国度,城墙曲折,骑兵奔驰,稻田迎风泛出金色的波浪。

莲生静默地看着,不禁想到一句老话:再回首是百年身。

“你还记得吗?”白逸深突然问,“小的时候,我们渴望修炼,就是因为曾经见过一个修士御剑飞行。”

莲生慵懒地瞥过:“谁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

“我记得。”

“记性真好。”

白逸深微微一笑。年幼的时候,都是他跟着莲生,对方说什么就听什么,总是被他骂笨,如今,轮到他来照顾他了。

“小时候很天真,以为仙人真的超脱凡俗,后来才发现,其实很多修士和凡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款款讲述着自己数百年的心理路程,“我一度非常疑惑,不明白修真有什么意义,我看不到逍遥,也看不到自在。”

莲生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然后呢?”

白逸深道:“我去问了我师父,他说,修炼就好像是磨剑,每个修士最初都是一把粗陋的剑胚,不断的历练就是不断地磨剑,一点点祛除杂质,展露本我,最终成就一把锋利的好剑。”

莲生这才知道磨剑峰的“磨剑”二字竟是这个意思。

“才磨了几天的剑,和普通的剑当然没什么区别,就好像你站在地上,和站在高台上,看到的风景也都差不多。但你现在再看,就全都不一样了。”白逸深说。

莲生问他:“我不是修士,你同我说这个干什么?”

白逸深犹豫了下,说实话:“我想你不要对这个世界太失望,人只是世界的很小一部分,天地广阔,有很多没有见过的事,宇宙浩渺,有太多值得期待。”

莲生陡然沉默。

他记起自己过去在沉香阁闲来无事,偏爱翻阅杂文闲记,明知道故事都是旁人胡编乱造,仍然惊叹于那个瑰丽的世界:凤凰长眠在山谷,湖底生存着蛟龙,千年的溶洞里有延年益寿的芝草……

只不过,所有的幻想中,都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白逸深看他沉默,不再多说,约莫过了半日,道:“绸红城到了,我们改换一下身份再下去。”

他往脸上戴了个银色的面具,容貌与气势顿时一改,变作了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法修。

莲生瞧了他一眼,肌肤表面的细沙如涟漪散开,肩腰收窄,聚于胸前,转眼间,一个身段玲珑的红衣美人便出现在眼前。

白逸深:“……”

“是你要我来的,莫非后悔了?”他似笑非笑。

“你开心就好。”

一如所料,灵铢推广后,各大仙城都有些骚动。经营着不见光生意的家族,只要将手尾扫干净,明面上无大错,白逸深都采取了睁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殷渺渺的底线是不明着反抗冲霄宗的律令,其他的事便假装不知道。

哪个地方没点黑暗交易呢。

光与暗向来密不可分。

正因为她和各仙城之间的这点默契,双方才相安无事地走到了今天。

白逸深把更多的时间花在陪伴莲生身上,带他去禁地里看上古的遗迹,也带他去密林深处猎杀妖兽,又或是乔装打扮,进黑市参加拍卖会。

当然,所有的行动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莲生看破不说破,佯装不知和他走了一遍。

白逸深比他更高兴。多少年了,他一直在想,假如他们都能拜入仙门该多好,可以一起修行,一起历练,可惜终成奢望。

如今幻想成真,仿佛圆了少年时的梦。

可曾记得么,我们争执过驭剑和驾鹤谁更有仙人之姿,勾勒过仙家门派里的女仙多么窈窕飘逸,想象过若有一天乘风而上,会遇到云间遨游的鲲鹏。

“莲生,你还有机会。”白逸深和他说,“没有成为真正的器灵,也许是你的幸运。”

莲生看着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犹如一声晨钟响彻耳畔,白逸深发散的神思顿时回笼:“你不想试试吗?”

碧空澄澈,流云暖风。

莲生立在剑上,遥望群山雾霭:“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她吗?”

“情。”白逸深答得很快。

“风月场里,只有虚情假意。再多的甜言蜜语,恩爱欢愉,都是逢场作戏,谁掏了真心,就注定受伤害。”莲生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但她不一样。”

假如情意是珍贵的宝石,那么,大多数人就算拿到了他们给予的宝石,要么以为是玻璃,当面感动,背后丢在沟渠里,要么讥笑他们不配,就地碾碎成齑粉。

殷渺渺没有。

她接过他的宝石,一颗颗小心放在盒子里收好,并且全都记得。因此,虽然送出去的宝石比收到的多,他也无怨无悔。

交予了她,就在那里,远比在缘楼里化作灰烬来得好。

那些年,他将自己的心一点点交到她的手上,就好像无忧花一点点寄生在了乔木的身上,在她的生命里绽放。

“不是情,是命。”他回过身,对少年的友人微微一笑,“白逸深,我做不了修士了。”

白逸深顿住,苦涩自喉头漫上眼底,久久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