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细流直言不讳:“师父背靠冲霄宗,寻常人肯定不敢得罪,但要是真的绝了他们的后路,肯定会被人记恨。到时候舍得一身剐,作死报复就不好了。”
叶舟平静道:“谁敢在燕堂主眼皮子底下对我下手?”
“又不能一直待着。”沈细流脱口而出。
叶舟倏地沉默下去。
好一会儿,他方道:“我需要多些例子完善丹方,不能半途而废。倒是你和玉儿两个,既拜入冲霄宗门下,没有长居他派的说法,过些日子便回门派去吧。”
沈细流赶紧摇头:“弟子想待在师父身边侍奉。”
叶舟没说什么,修士历练必不可少,多见识见识也没坏处。
然而,师徒俩都没想到,过了约莫半个多月,冲霄宗来人了,竟是故交。
“叶舟,你可真不讲义气,我在门派里忙得脚不沾地,你却悠哉悠哉在其他门派里做客卿。”拂羽一见到老朋友,张口就倒苦水,“我实在忍无可忍,这次非要将你捉回去不可。”
叶舟:“……”
拂羽没理他,看见沈细流和孔玉,笑眯眯地掏了锦囊作为见面礼。
沈细流大喜,拖着师弟拜见了这位师叔,而后识趣地退下了。
当屋里只余拂羽和叶舟二人后,叶舟方开口:“是谁让你来的?”
拂羽笑了,连连道:“我,我,我。”
叶舟微蹙眉头:“出了什么事,你非要来找我?”
“呵,我不信你猜不到是什么事,你搞出那么大动静来,要说证道,大可不必这么高调。”拂羽点点他,笑道,“你打算搞什么事,东洲就出了什么事。”
打趣归打趣,他如实说了近些年东洲的动静。
殷渺渺回门派后,前三年都在闭关打磨修为,闹得很多好奇神京传承的人心痒难耐却没个办法。
出关后,原本一堆人挤着上门拜访,她却又出门去了。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将东洲各大仙城都走了一遍。
东洲安定已久,阴私数不胜数。殷渺渺幻术过人,披了无数马甲暗访,且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魂术,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如此一来,自然查出许多天怒人怨的混账事。她再不像过去那么手软,敲打一下处理几个刺头完事,而是下了狠手,杀得人头滚滚。
叶舟变了面色:“其他真君那里……”
各大仙城的城主,要么是当地的地头蛇,根深蒂固,要么是和门派里的各个元婴真君牵连甚深。殷渺渺修为在身,固无危险,却难免得罪了人。
拂羽摇头,轻轻一笑:“神京。”
叶舟恍然。神京这么大的好处在前,恐怕谁也不敢得罪了她去,确实是下手的大好时机。
“既然如此,你找我做什么?”他问。
拂羽忍俊不禁:“整顿仙城算什么,你我都知道,师姐想变的不是仙城,而是凡间。”
当年殷渺渺有事远赴陌洲,对凡人的种种举措都经他的手才办成,自然知晓她的计划——说白了,整顿仙城不过小事,门派建立时间长了,难免尾大不掉,及时清扫再寻常不过,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
殷渺渺真正想做的,应该是改变修真界和凡间现有的关系。
可她具体想怎么做,做到什么地步,拂羽就不清楚了。但他不乏自己的猜测:“之前,师姐要我寻了普通的灵种下去,如今凡间粮食充足,人口增多数倍不止。若不是内乱消耗了些,还会繁盛不知几许。
“然则这些人丁,说白了和牛马没有分别,修士一句话,凡人哪敢不听?无须这般苦心谋划。可我左思右想,也实难猜想究竟能有什么别的奥妙,直到你的《丹论》寄过来,我就懂了。”
拂羽一双清明的眼眸看着好友,似喜似叹:“你自言是外丹是绝了道途的人重登长生路的机会,这话不假,可绝了道途的人和凡人,能有多少区别?假如本命灵丹有成,凡人不能成仙,也能做个修士啊!”
他是杏林世家,幼承祖训,想要悬壶济世,哪怕入了道门亦不改其志,因此修行速度不快,却十分稳当,几无心境的障碍。
相较而言,曾经的叶舟醉心于炼丹,却无属于自己的大道,说好听点叫“纯粹”,说通俗点就是没有人生目标。
拂羽知道以叶舟的悟性,寻到属于自己的道并非难事,但万万料不到居然是这样的情况。
柳烟之以为,这只是丹道之争,实在肤浅了些。
这是改变整个修真界的大事。
凡人不开窍便可做修士,修士的尊严何存?一旦露了口风,必然掀起惊涛骇浪,届时,谁能保得住他?
“叶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拂羽问。
叶舟放下茶盏,澄澹的眼眸平静如水:“知道,我可能会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