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毫无反应。
殷渺渺心里冷笑一声,语气却十分柔和:“之前迷倒你,真是过意不去。可我不认得你,不放心你待着,天寒地冻,又不好把你赶走,想来你是能谅解我的,是不是?”
冷玉睁开了眼睛,无神的双眸准确无误地对准了她,而后,缓缓点头。
“那我们就算恩怨两消了。”殷渺渺坐到她身边,一副好奇的样子,“我也去过归元门,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你?”
冷玉静默一瞬,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里写了两个字:闭关。
殷渺渺“哦”了声,又问:“你五感皆闭,为什么能听到我说话?”
她写:听不到,用心看。
殷渺渺扬了扬眉:“什么叫‘用心看’?”
冷玉答:去伪存真。
殷渺渺凝视着她的面容,一字一顿道:“什么是伪,什么是真?”
冷玉沉思良久,方写道:姹紫嫣红都是花。
“胡说。”她道,“弱水三千,我取的那一瓢,就是不一样。”
冷玉的动作顿住,久久给不出答案。
殷渺渺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冷玉才蓦地捂住了胸口,低低咳嗽起来。积压在肺腑中的淤血吐出,气息才稍稍顺了些。
她面无表情地擦去唇角的鲜血,再度闭目打坐,无分毫异常。
夜色渐浓。
原始部落进入了一个严肃的阶段:为繁衍子嗣而努力!
在这个时期,人口是最大的需求,贞洁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亦尚未形成明确的家庭。大家饭一起吃,孩子一起养,和谁造人也是自由。
但是出于对武力的崇尚,女人自然更倾向于武力值更高的男性,希望与之生出强壮的孩子。而男人们也本能地选择身体更好,更容易分娩的女人。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人对美的向往是与生俱来的。
女人喜欢漂亮的男人,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都是人之常情。
梅枕石身材修长,面容秀美,受到了许多年轻女郎的青睐,包括部落的首领,瞳。
她敏锐地发觉了这个看起来消瘦的男人身体里,饱含着强大的力量,非常适合成为孩子的父亲。
梅枕石一点都不想幕天席地和他眼中的女野人度过美妙的一晚。迫不得已,求到了殷渺渺头上——巫传对她另眼相待,部落里的人便十分尊敬她,自始至终就无人来打搅过,任由她拿着石板坐在角落里沉思。
“真君,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梅枕石看瞳一脸了然地走开,简直感激涕零。
殷渺渺淡淡道:“你这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你谨慎,还是说你油滑。一句‘没齿难忘’就行了吗?待人不诚,谁还会帮你?”
梅枕石一怔,随之肃然。他是散修,吃过无数亏,栽过无数跟头,行事不得不谨慎,故而素来将报答之心记在心里,却不肯口头留人话柄,免得被人拿捏。
但殷渺渺说得不无道理。
他正色道:“真君对在下的照拂,在下铭感五内,不敢相忘。若有我力所能及之事,但凭吩咐,绝不推辞。”
“你想多了,我帮你是因为我乐意,不是想要什么回报。”殷渺渺屈指敲着石板,漫不经心地说,“你能给我什么,以身相许?”
梅枕石笑道:“怕是在下肯,阁下也不肯。若不然,倒无不可,我虽是一介无名无姓的散修,也知晓有恩必报。”散修一无所有,唯有肉身,以此抵债乃是司空见惯的事,他不喜欢,也不算太反感。
“我明白了,你怕欠人人情。”她支起手臂,托腮而笑。
梅枕石坦然道:“古来人情债最难还,在下不怕还债,就怕还不起债。”
“我帮你,只是举手之劳。可你若要报我的恩,粉身碎骨也未必能成。”出乎预料的,殷渺渺微微一笑,缓缓道,“所以,你不必还我。只须记得,今后若有这样的举手之劳,也帮一帮其他人就好了。”
梅枕石是个胆大又不失谨慎,侠义亦不少心眼的人。她很欣赏他的品性,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帮他,同时,也不希望他因为这份恩情而有什么压力。
善有善报,他对冷玉的那丝怜惜之意,值得这样的嘉奖。
而梅枕石被她这番话惊到,久久说不出话来。散修是修真界的最底层,是最能深切体会到“弱肉强食”法则的修士,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免费的午餐。
消息、人情、武器、帮助,都是有代价的。
有代价的好啊,免费的才是最昂贵的。
但殷渺渺的善意,却不在其中。
梅枕石无法否认,她的善意里隐含着地位与修为的差距,然则并不令人觉得是施舍,反而十分熨帖,是一种坦诚的、真挚的、友善的温柔。
他的内心被触动了一刹,竟然泛起些许羞愧。
作为凡人,他对于这位素微真君的印象,并不能免俗得脱离她的艳闻与地位。关于孔离所说的救五城于战乱的说法,他嘴上不说,心里难免认为是三大宗门的弟子沽名钓誉之举。
现今,他却相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