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修真界后,曾听说过医仙木知谣救死扶伤,数百年间,受其恩惠的修士,不计其数。”
“凭这一点,那三滴心头血予你,本尊并不觉得后悔。”
于谢微之,这就是一场互不相欠的交易。
她的心头血救了一人,而木知谣救了百人千人,这大约也是一件好事。
“谢谢...”木知谣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她有些哽咽道:“谢谢...”
“不必。”谢微之向前走去,素白裙袂在风中飞扬,她像一弯可望而不可即的天边孤月。
木知谣在这一刻突然有些明悟,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她念念不忘。
“我会救更多人,此世,身为药王谷医者,知谣,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木知谣对着谢微之的背影,郑重拜了下去。
谢微之昏睡了三日,其实当日晏平生向她施的术法,应当会叫她昏睡半月有余。只是晏平生未曾预料到,谢微之会在这时记起被天道干预模糊的记忆,提前醒来。
谢微之当然知道,晏平生此次孤身离开,抱的定然是独自迎击天道的打算。
简直就是蠢货!
晏平生犯的蠢,谢微之权且记下,等将他带回来,再慢慢算。
晏平生去了哪里?
他是域外荒魂,便是执法者不动手,天道也定然会亲自降下罪罚。晏平生如今心有顾忌,他若是想保住身为人的身躯,便不能放手吸收力量,那么要迎战天道,便要选择天下间天道力量最弱所在。
东西南北四方尽头,天柱所在,是天道力量最弱之处。
谢微之不用犹豫便能猜到,晏平生一定会去东境天柱。
晏家在东境,太衍宗在东境,倘若他真的输了,那么晏平生一定会希望,埋骨于此。
想到这里,谢微之心脏处有一瞬刺痛。
只是想到他会离开自己的可能,她便觉得心悸。
天道待谢微之从来不公,她爱的,爱她的,都在命运捉弄下,一个个离她而去。
她对许多人都很重要,却永远不是最重要的存在,所以才会一次次被放弃。
谢微之习惯了别离,便再也不敢奢求什么。
可是这一次不同,那是晏平生,是她的平生,在业火中,陪着她,度过两百年煎熬的平生。
是她叫原本不通人情的域外荒魂有了七情六欲,是她答应了要带他来人间,她说过,要带他看红尘万丈,盛世烟火。
所以谁也不能将他从她身边带走,便是天道,也不行——
极东之境,天柱所在。
晏平生一身玄衣,他甚少穿这般沉凝的颜色,神情漠然,抬起头,总是泛着笑意的桃花眼只剩一片肃杀。
负手立于天柱之下,凛冽的风声卷动袍袖,晏平生墨色的长发在沉沉欲坠的天际下散开,带着几许苍凉。
天柱上空浓云积聚,天地变色,深紫的雷电在云层中闪动,那是来自此间天道,最深沉的愤怒。
晏平生的身躯浮空而起,眼神平静,这是他和天道的决战,而他,不能输。
谢微之到的时候,只看见天柱上方,晏平生孤身撑起天阙,以一人之力,与天道抗衡。
黑与白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劲风挟裹着灵气形成气旋,元婴以下修士在此,恐怕会轻易被这两股力量对撞的余波撕裂。
她望向天边,素白裙袂翻卷,风中唱起一曲无声的悲歌。此刻,在天地之间,谢微之的身形显得异常单薄。
灰色的雾气拥在晏平生身周,他未曾发现谢微之的到来,他已经没有余暇关注这些。
晏平生是域外荒魂,原本不惧天道,只是他要做人,便不能放任自己吸收力量,更不能掠取此界生机。
谢微之知道,若是他肯放手掠取此界力量,绝不会如此狼狈。
可晏平生没有,因为他要做人,他要留在她身边...
一旦放任自己掠取力量,很有可能就再也停不下来,晏平生不能叫自己身为人的情感,被域外荒魂的本性压制。
天道真是这世间最公平,又最不公平的存在。
它将拥有阿修罗族血脉的谢微之视作异数,叫她前半生颠沛流离,轻若飘蓬,也将域外荒魂投生的晏平生,视作必须诛灭的存在。
这就是天道的规则。
它不懂爱恨,不懂晏平生想做人的希望,它只知,域外荒魂,胆敢侵入此界,必要诛灭!
天道力量下,晏平生属于人类的躯壳一寸寸被侵蚀,化为灵体。
他半张脸还是人形,半张脸已化作灵体,诡异可怖,可谢微之看着这一幕,不觉害怕,只觉心疼。
眼泪滑落面颊,寂静无声。
天柱之下,是天道力量最弱所在,在这里,它并不能一举诛灭晏平生。这一点显然让天道狂怒不已,浓云中雷电闪动,整个天幕似乎都要沉沉坠下。
‘此间生灵,诛灭域外荒魂者,得气运加身——’来自天道的谕令,骤然炸响在此界生灵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