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怎么无声无息的攻入行宫,一声令下便关闭殿门,在内挟天子另诸侯,在外包饺子诛杀皇帝的人。
魏映舒整个人也傻了,若说方才皇帝暗示斟毒酒鸩杀师飞羽让她惊慌,那么此刻的宫变便全在她预料之外。
殿内的尸体与殿外的惨叫形成的人间炼狱,让魏映舒瑟瑟发抖。
她忍不住看向裴凉,却见对方已经不知从哪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抓了把桌上果盘里的瓜子仁,漫不经心的吃了起来。
这架势,仿佛这事态早在预料之中。
魏映舒心中惊骇,皇上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是师将军真的早有不臣之心。
殿外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皇帝与一干大臣心里拼命的祈祷,是大内护卫将乱臣贼子镇压下去了。
然而令他们失望了,朱红的殿门打开,出现的是浑身浴血的三响四季。
他俩面无表情道:“将军,以将叛党乱军尽数诛杀。”
“叛党乱军?”皇帝声音变形的瞪着师飞羽。
师飞羽只觉得好笑,他低下头,对皇帝道:“想当年,我朝太祖何等雄才伟略的英雄人物,却可惜传承至今,天下之主竟被一寡廉鲜耻,懦弱蠢笨之人窃据。”
“我以为皇上再是愚钝不堪,在裴掌柜呈上鼠肉菜肴的时候,总该有所顿悟。若是那样,或许你我君臣二人,倒还有个体面的结果。”
诚然,裴凉是被皇帝临时征召入宫,与魏映舒比拼厨艺,按理她一介民女,在宫中毫无根基,食材器具调料皆是宫中所备,便是她另有要求,但要鼠肉这等秽物,宫中之人怎会如她意?
要知道那可是会呈给皇帝大臣品尝的菜肴。
但裴掌柜就是将鼠肉端上来了,而皇上近前的太监也一无所知,便能想到,这行宫早已千疮百孔。
皇帝但凡还有点脑子,就不会再行那自以为是的打算,便是师飞羽此番势必不会空手而归,但说到底,很多事情能够交涉,面上自然好看很多。
可惜皇帝蠢到连这么明显的警示都看不清楚。
皇帝闻言,恍然大悟,心中更是惊骇:“你在行宫早有布置?”
“何止?”师飞羽凉凉一笑:“我即早知皇上会南逃,自然一早张好罗网,请君入瓮。”
皇帝演的这出请君入瓮谋划只在近日前,而师飞羽却是数月前便开始准备。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你从何得知朕会南――南下。”
师飞羽:“从我对陛下的了解,从我师某在北蛮来袭时,自退一步。”
“原来早做算计。”皇帝目眦欲裂,原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不敌撤退,全是这贼子逼自己南下的阴谋而已。
那么一切便说得通了,这贼子既然早打好了逼他南逃的心思,势必早已在江南布局。
如今两江总督和当地驻军,怕是早已与他沆瀣一气。
这行宫的人手,御前护卫,驻兵的指派,不可能全任用从京内带出来的区区人马,对当地自然多有任用。
而这贼子的人,便早已混入,占据这临时朝廷的各方各处,平日里引而不发,只待师飞羽振臂一呼。
皇帝脸上是万事休矣的绝望。
他苦涩道:“便是杀了朕,你这乱臣贼子也得不了便宜。”
现在本就有群雄割据之相,皇帝虽然昏聩无能,但好歹占个正统。
如果师飞羽就这么杀了他,那么别的野心家正好打着诛杀乱臣贼子的幌子,群起而攻之,先灭掉他这个最具竞争力的选手。
然而师飞羽又不傻,岂会急着做那称王之事?
他扔了一卷空白的圣旨过来,对皇帝道:“陛下拟旨吧。”
“陛下自继位以来,天灾不断,民不聊生,战乱四起,大梁危在旦夕。陛下无力挽狂澜之能,又无质朴爱民之德。敌国来袭之日,更无国君顶天立地之风骨,实不配君父之位。”
“今日陛下便禅位于十五皇子,以延续大梁国柞。”
十五皇子,如今还在襁褓之中,都没断奶呢。
但挟天子令诸侯,是此时师飞羽最好的选择。
皇帝知道,待天下平定,便是他大梁江山到头的时候了。
但还是不得不写下那份禅位诏书,因为他的倔强和骨气,在师飞羽剁了他第一根手指的时候,便维持不下来了。
诏书一签,盖上玉玺,妃子寝宫内还在喝奶的十五皇子被抱了过来。
一路哭哭啼啼跟着被抢孩子的生母妃子,听到圣旨自己儿子成了皇帝,整个人都傻了。
师飞羽让人收好圣旨,明日昭告天下。
见裴凉的菜还晾在那里,便道:“裴掌柜一番心意,虽则这宴席稍有插曲,但此等人间美味,诸位还是接着分而食之吧。”
说着将那些老鼠肉还有活炸鱼分了下去,喂给皇帝及一众大臣。
那抱头鼠窜的头都没放过,硬咽也得咽下去。
实话实话,菜并不难吃,甚至还很美味,可见裴厨功力,但此情此景此老鼠肉,却是吃得众人口口作呕。
师飞羽过来,问裴凉道:“第三道菜是什么?”
裴凉打开盖子,里面空无一物,她根本就没有准备第三道菜。
师飞羽挑眉:“这道菜,名谓如何?”
“叫――凭你也配?。”
师飞羽顿时笑出了声:“好名字。”
三道菜连起来,怕就是裴凉送给皇帝的一句话了。
此时裴凉回头看向魏映舒,问道:“魏掌柜方才急于上第三道菜挽救局势,可见这道菜是倾注心血的,可否让我一睹?”
说罢不待魏映舒答应,师飞羽先替她将盖子揭开。
里面是一道摆盘美仑美奂,意境深远的菜肴,以数种飞禽走兽的肉烹制而成,不论色泽的搭配,还是口感的冲突,都处理得惊艳无比。
让人一看便能联想到大梁的地大物博,物资丰饶。
只是此时菜已经凉了,便是再如何好看,此时也让人提不起胃口。
裴凉问道:“魏掌柜先前的菜名都意境深远,想来这道也一样,这道菜叫什么?”
魏映舒还未从这状况中回过神来,诚然她不愿皇帝加罪于师将军,可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气派势头全是皇帝给的。
她心里是乐于以拯救者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师将军面前,让他看清这世间到底哪个女子是值得的。
如今她的靠山倒了,前途不明,而本以为这次定能万劫不复的裴凉,还好好的在这里。
想到此,魏映舒悲从中来,期艾幽怨的看了师飞羽一眼,眼中仿佛有道不尽的万千真情。
她希望师将军即便如此,也能明白她的心意,便幽幽道:“这道菜,名为天下苍生。”
本是她打算用以说服皇帝,为天下苍生着想,也切勿对师将军鸟尽弓藏。
但师飞羽闻言却皱了皱眉:“天下苍生?若那蠢货心里有一丝半点为苍生计,这天下也不会这般千疮百孔了。”
说着问裴凉道:“我记得此女不是在坐牢?怎么在这里?”
魏映舒猛的抬头,不可置信师将军对她一片心意全然弃如敝履,甚至要追究前尘往事。
魏映舒忙到:“师将军,我虽则做无用之功,但还请看在小女的一片赤诚之心――”
“笑话,国有国法,你先施毒计谋害良民,后狐假虎威断诸多餐饮从业人的生计,你的赤诚之心作价几何?”
魏映舒不料连这个师将军都知道,但最让她难受的是对方对裴凉的回护之意。
她眼眶湿润道:“我机关算尽,全是为了得师将军高看一眼,便是稍作驻足,小女便也心满意足了。”
“我对他人如何,一切指摘我尽数承认也罢,只是唯独对师将军一片心意,却不掺杂质的。”
师飞羽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便是再说好话,我也不会让狱卒给了每日添碗肉,省点口舌吧。”
魏映舒悲痛欲绝――
师飞羽却是心中鄙夷,这种水准低下的话也拿到他面前卖弄,都不如他自己往日发挥呢。
说话间,魏映舒便被押了下去,越狱不足三月,又被重投监牢。
这次跟她一起进去的还有高乐章,毕竟假传官令也是犯法的。
皇帝的手指被剁,拟好圣旨吃完那落荒而逃和抱头鼠窜之后,便被带下去治伤醋溜文学最快发布。
但在场的大臣则没有这么幸运了。
师飞羽直接坐到了属于皇帝的主位上,环视那些大臣一圈。
众大臣两股战战,匍匐在地,哪有方才的倨傲得意之相。
其中一个近来的天子宠臣更是高呼道:“师将军文韬武略,国之栋梁,更立下不世之功。”
“如今天子年幼,社稷不稳,师将军正如那定海神针。臣等在此恳请陛下拟旨,敕封师将军为摄政王,以保大梁国柞延绵。”
“臣等恳请陛下拟旨。”
然而讽刺的是,莫说如今的天子是未断奶的小娃,甚至人已经抱下去睡觉了。
这声声山呼陛下,对准的又是师飞羽所在的上位,倒像是心照不宣的对着他山呼万岁一般。
若一般奔着执掌天下之野心的人,在这番昔日国之重臣的臣服表态中,置身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倒真可能飘飘欲仙,忘乎所以。
可师飞羽深恨这帮子国之蛀虫,受一帮蛀虫的拥趸,有甚豪气云天的?
于是他手掌一压,邱三响便出现在率先提议的那大臣一旁,手起刀落,一颗人头落地。
上一秒还一浪高过一浪的山呼,顿时如闸断的洪水一般,有几个同样靠着溜须钻营上来的大臣,当场吓得失禁起来。
便听师飞羽声音冰冷道:“无耻小人竟也敢妄议国事。”
他视线扫过下面丑态毕露的一众人,目光所经之处,是一张张惨白的脸和汗涔涔的额头。
最后师飞羽的视线却是落在他亲爹师侯爷身上。
师侯爷浑身一紧,他与长子素无感情,不过到底是生父,倒是不用忧心性命。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长子竟真的宫变造反,若先前还迁怒他连累自己,那么现在便是畏惧于这个自己或许从未了解,又严重低估对方野心与胆魄还有无情的长子了。
便听对方道:“父亲,我回军营前,记得确实交代过你,我婚姻之事自有打算,你只需敷衍拖延便罢。”
“为何方才先帝会口口声声提及,我与七公主婚约已定?”
师侯爷表情僵了僵,长子这都敢造反了,自然是厌恶被人操控之人。
他心里有些慌,硬着头皮道:“为父也是念及你已是适婚之龄,却房内空虚,那七公主身份尊贵,品貌绝佳,与你也不是不般配。”
“若以你这疏离冷淡的性子,我师家嫡系要延续香火,还得等多久,你便是不满,也体谅一番我做父亲的一番苦心。”
看了看裴凉,心下门儿清自己儿子怕是心仪这民女,又道:“你若早告诉为父已有心仪之人,我便也不做那恶人了。”
“为父又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师飞羽笑了笑:“父亲一片苦心,我自是理解。”
“只往年父亲从未在意这后宅之事,一心向着朝堂,如今却行那内宅妇人之举,想必是家中无主母主持中馈,累得父亲这般操心了。”
“继母之事,虽则她触犯家法咎由自取,到底也有我的原因,做儿子的心中愧疚。更忘了父亲妻位空置,种种不便。”
“既如此,我今日便替父亲觅一贤妻,好解父亲后顾之忧,不必行那多余操心之事。”
师侯爷一懵,怎么也想不到长子是这个反应。
但紧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从殿外进来一个近五十许,长相普通,脸上已是细纹密布,气质却肃穆庄严,一丝不苟的嬷嬷。
师飞羽道:“这位严嬷嬷,一生侍奉过三位皇后,品性端方,正直规矩,堪为我师家主母。”
师侯爷都吓傻了,要说这嬷嬷跟他也算是同龄,但他身为一等侯爵,后宅妻妾哪个不是鲜艳秀美的娇妻美眷?
便是先前的师夫人柴氏,虽则嫁给他二十年,也是保养良好,近四十的年纪看上去不足三十。
以他的地位便是到了八十,身边的女人也是娇花般鲜嫩,哪里想到有天会娶一个满脸皱纹的嬷嬷?
师侯爷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师飞羽,师飞羽却挥了挥手,冷声下令:“将这些蛊惑君主的罔臣拿下,从罪论处。”
一时间大殿内一片哀嚎求饶,被迅速堵了嘴拖下去。
接着师飞羽视线落在师侯爷身上:“怎么了?父亲对这门婚事有何异议?”
师侯爷艰难的笑了笑:“没,为父自是有幸,觅得贤妻。”
至此,这场大戏也算是落下帷幕了。
裴凉有幸见识现场观摩宫变戏码,觉得值回票价。
此时大厅里除了收拾的供人,便只剩他俩还有三响四季了。
师飞羽不悦道:“刀剑无眼,今日你就不该来。便是你早有成算,也得考虑个万一。”
裴凉道:“这倒是说得我想不来就能抗旨不来似的。”
师飞羽道:“怎么不能?你直接杀了传旨太监,待宫内久等未归,过问盘查的时候,我早开始行动了,拖上一时半刻便是。”
见裴凉不以为意,师飞羽心里气闷,问道:“你有何自保手段?”
裴凉道“除了行宫内在进京前就安插的人手外,这个算不算?”
说着裴凉拧开一口锅的把手,那口锅本就做得别致,岂料把手竟是活的。
那木把拧下,竟是一把杀伤力极强的暗器,针针淬毒。
皇帝今日本就不是针对她,而是师飞羽,她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这些准备自保倒是够了。
见师飞羽还要唠叨,裴凉有些不耐烦。
便率先道:“皇帝禅位,接下来要忙的事有很多,不过首先便是清算入江南后,大肆敛财搜刮,扰乱市场的之辈。”
“新帝还在襁褓之中,这番更迭势必会让多方势力有所反应,至少一到两个,会趁此机会,试着冲击江南,意图吞下这块富饶之地。”
“今后一段时间你会很忙,好好干吧。”
师飞羽冷声道:“你在教我做事?”
裴凉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笑道:“乖,别闹脾气,这是你自己的工作。”
“好好干活儿,武器军备粮草我不会缺你的。”
说着便径自出了行宫,毕竟富婆的重心还是工作的。
师飞羽回头,得意的对三响四季道:“看到没有?她缺了谁也不敢短了我的。”
三响四季:“”
世子爷,咱就别说了,越说越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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