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薅鸟毛薅得一时忘乎所以,竟未察觉,在她周围,数十只玄鸟正隐匿了身形,缓缓接近——就是方才这三只引颈长鸣引来的。
谢衍刻意收了灵压,刚到北山便见着这么一幕。
在玄鸟离她不过两里之距时,璀错终于察觉到了它们。她在心里估量了一下玄鸟数量,而后默默哀叹了一声——倒不是打不过,只是这般数量,不可避免的得闹出点动静来。
神君大开神域庆功之日,整个上界一片欢腾,就她自个儿在北山鬼鬼祟祟地同一群玄鸟斗殴,不必神君来找她算账,天宫便要先罚她了。
璀错认命地深吸了一口气,鸣寂出鞘,预备着先下手为强,尽量速战速决。
就在这时,蠢蠢欲动的玄鸟却突然停下了步子,似是极为忌惮什么。
不远处有人显出身形,一步步朝她过来。
玄鸟四散开,就连她原本驯服的那三只,也颤颤巍巍地随着同类奔逃而走。
在一片玄鸟振翅而飞的声响中,那人缓缓走到她身前不远处。刚好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月白锦流金线上光影隐隐流动,全然是人间戏坊话本子里说的谪仙。
璀错眯了眯眼,猜度着来人的身份,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开口便是:“这位……妖君,可是玄鸟族少君?妖君今日解我之围,来日必当重谢。”
谢衍的脚步一时僵住。
第22章“我们鸟,都记仇得很。……
认不出人来倒也怨不得璀错——以她这无清仙君的位子,从未睹过神君真容是必然的,毕竟神君常年居于神域,也不是人人都见得的。
况且这日,按说神君当在神域应酬宾客才是。
而来者,能着如此华服,如此气度,如此绝代风华,还能叫一众玄鸟听令于他,可不就得是玄鸟族的少君?
谢衍勉强笑了笑,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这位仙君好眼力。”
不过既然她都已这么说了......他藏在袖中的手往下一压,原本属于他的气息被悉数藏匿起,通天的神力甚至顷刻间便另造了一套属于妖族的灵力运转体系。
虽是伪造的灵脉,自然不能与真灵脉相提并论,灵力无法在其中运转自如,他也不能通过这套灵脉修炼,但除了他自个儿,旁人是察觉不出区别的。
璀错虽已认定他的身份,但还是谨慎地放出一缕灵力,试探性地围着他身周探过来一圈。充沛的妖力打消了她最后的顾虑——单看这妖力的浓郁程度,想来这少君已成天妖,单论修为,他的实力怕是隐隐还能压过她一头去。
她放出去的那缕灵力被人轻轻一扯,璀错抬头,正对上他目光,她难得有些慌乱。
暗里查验别人深浅,还被抓了个正着,多多少少叫人面子上挂不住。是以璀错掩饰性地另起了个话头,问道:“听说神君今日大开神域,如此良机妖君怎的不去瞧瞧?”
谢衍不说话。
璀错显然会错了意,她反省了下自己这话题找的——已修至天妖,却仍滞留在北山,怕是水准还未能够得上入上界的标准。她这时候挑这个话头,未免戳人心肺的。
于是她觑着他面色,尽量安慰道:“机会日后还会有的,也不急于一时。”
谢衍早便把她的心理动向摸得一清二楚,她这话一出口,他便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当即道:“我只是无心仙途。”
只是他这句抢白抢得突然,单薄的一句话失去了原本的信服力。
璀错一脸“我都懂我不拆穿”,冲他缓缓点了点头。
谢衍深深吸了一口气。
良久,他状似无意地反问道:“仙君又是为何不去拜谒神君?”
璀错手上绕着一根方才随手薅下来的灵草玩儿,随口回道:“也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去。”
谢衍半眯着眼看她,语气不觉加重了些,“不想去?”
璀错听出他语气不对劲来——在一个想去却去不得的妖君面前,说她能去却不想去,委实有些欠得慌。
鉴于这人方才赶走玄鸟,替她免了个不小的麻烦,她对他还是很照顾的。
于是她继续安慰道:“你细想想,不过就是神域,去与不去,并无甚大的区别。”
“若是去了,没准儿能见得神君。”谢衍试探着望向她眼底。9拾光整理
璀错手上缠着的草茎终于不堪重负,啪一声断开,但她依旧安慰道:“平白无故的,去拜谒神君做什么?”
都说百鸟朝凤,果然,其余鸟族灵智一开,天生便对凤凰怀有敬仰之心。即便这玄鸟族同神君结过梁子,最终还是不能免俗。
她拍了拍谢衍的肩,同他小声道:“神君是凤凰神族,你是玄鸟族,其实本质来看,差不许多。所以你瞧,神君也没什么好见的。”
“你这话切记不要当着神君的面说,”他笑了笑,璀错不知怎的就从他面上看出几分咬牙切齿来。“我们鸟,都记仇。”
璀错还未回过味儿来,见他抬步要走,忙跟了上去,“我叫璀错,号无清。还未问过妖君名号。”
无清。谢衍品了品,她这仙号取得倒有自知之明,还挺合适。他随口编了个名字回道:“严歇。”
璀错跟在他身后,隔了五步远的距离。
两人分明犯不着一步一步地走路,却偏偏像两个凡人般,默默走了好长一段。
她着实是太无聊了——日日蹲在那山洞里,既不好出去招摇过市的,她又素来仙缘烂得一塌糊涂,只司命一个至交好友能知晓她在哪儿,但司命公务繁忙,没空常常特意来看她。
她在山洞里,日日同山洞外头那几株黄澄澄的大花面面相觑,待得久了,她都要疑心自己其实也是朵花妖,黄澄澄的花瓣耷拉着——还是刚刚生出灵智,尚挪不了窝的那种。
其实回想起来,她在上界时,本也过得是差不多的日子。除了能四处转悠蹓跶,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兴许是人间那一趟走完,尝过热闹的人,便再难回去了。
谢衍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知道她始终亦步亦趋地跟着,不由得勾了一抹笑。
可他这笑没能挂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