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郁之目送秦母离开后,回头看向坐在餐桌前的阙安。
阙安垂头坐在餐桌前,小口咀嚼着米饭,见他走过来,抬起落寞的眼:
“能给悲惨的山区少年一个拥抱吗?”
秦郁之:……
可以了,可以了朋友。
他懒得理他,直接披起外套:“走,和我去见一个人。”
阙安一扫山区贫困少年的窘态,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不是,见谁啊,这饭怎么吃起来没完没了了。”
秦郁之缓缓抬眼,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容创。”
名字后是块巨石,堵得秦郁之要窒息,压迫感潮水般朝他涌来。
刚演完山区少年的阙安表示并不是很想动弹,演戏演得他都快脱力了:
“能明天吃吗?”
“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泛红的眼眸,看看我这憔悴的双眼,我刚给我山区朋友捐完几十件衣服,我,哎你等等我——”
阙安一跃而起,一把拉上校服外套,朝着秦郁之离开的背影边追边喊:
“腿长了不起啊你,走慢点。”
他追上秦郁之,正欲继续吐槽秦郁之时,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
差点撞上秦郁之胸膛的阙安在千分之一秒内反应了过来,幸好刹住了车,他嘶了声:“你什么毛——”
秦郁之突然想起什么般,定定看着阙安:
“你不能去。”
阙安不明所以,刚才还叫着他去,现在怎么就突然不允许了:
“凭什么啊,不行,我得跟着。”
不让他去他偏得去,说时迟那时快,不待秦郁之阻拦,他一下越过秦郁之,窜上了车。
秦郁之揉了揉疲惫的眼,无法,叮嘱阙安道:
“那你记住,千万别暴露身份。”
阙安不明所以:
“什么身份?”
说完他就恍然大悟,立马明白过来:“我是傻子吗?”
自己是狼的身份瞒了这么久,没透露给任何人,怎么会轻易前功尽弃,在外人面前掉马。
话虽如此,但阙安隐隐有些不安心。
“可能会有后遗症。”
“或者历史残留。”
祁殊的话语又一次回荡在耳边,但来不及让他细细思考,车辆就飞驰了出去。
阙安倚在车窗边,飞驰而过的一排绿色乔树缓解了些许焦躁感。
他对秦郁之的生意和生意伙伴都不感兴趣,什么翡翠原石,什么资金流动,都是他听不懂的东西,虽然能学,但他嫌麻烦。
但为了怕秦郁之又偷偷背着他喝酒,他得留在秦郁之身边。
他转头,对着秦郁之忧心忡忡道:
“你要是能稍微听话一点,我也能少操点心。”
秦郁之:??
……
堵塞的高架桥上,尽数可见晃着明耀灯光的车流,车载音乐里播放出悦耳的女声,歌声在车内蔓延开来。
秦郁之望着车窗外的灯火阑珊。
顺着细细的线头,眼看着有了点线索。
正当这紧要关头,容创突如其来说请他吃饭?
小奶猫尚有领地意识,更别提被侵入领地的猛虎。
他活动了下手腕,心绪不得不紧绷。
要说难对付的对手,容创排第二,没人能排上第一。
心狠狡黠,捉摸不透,最重要的,是比他多出二十年的优势。
年龄不是虚长,从一步步白手起家到今天的容创企业,其中波折没点惊心动魄是不可能的。
高架桥上堵了十来分钟,拥挤的车流终于疏散开。
经过半个小时,黑色SUV缓缓驶入酒店停车场。
这座饭店历史悠久,外观金碧辉煌,内里也十分招摇,大有把钱往瓷砖和天花板上贴的架势。
只是刀叉带着肃冷的精致感,让人感受不到太大的食欲。
容创双手交叠,坐在餐桌前,尽管保养得当,但眼角还是不经意沾染上了岁月的痕迹,皱纹在眼角蔓延开。
似是没想到秦郁之会带人来,见到阙安时,容创不动声色在阙安身上停留了几秒。
来历不明的十九岁少年,前两个月月初出现被秦郁之资助,以被资助的名义住在秦郁之家。
而且据他所知,素来爱清净独居的秦郁之在□□的前后,养了两条狗。
容创沉下眸子,调查到的信息牵引出某些细微的线头,在他脑海中萦绕。
这个孩子,倒是很有意思。
一番客套寒暄后,他不动声色换上微笑着对阙安点头打招呼,伸出手自我介绍:
“容创。”
阙安嗅出了危险的气息。
面前这人礼仪周到,处事周到妥帖,伸出的手也是恰好到处,是能让人感到舒适,又不会感到领地被侵犯的刚好。
但阙安却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看到他的第一眼,阙安眼睛发红,潜藏在内里深处多年的狼性和恨意,见到容创第一眼时,尽数涌了出来。
阙安的厌恶感,可以解释为这人的笑像是淬着毒液的针,无端扎人,让他觉得不舒服;也可以解释为是这人天生强大的气场让人感到压迫感。
但更多的,是来自天性。
这种恨意说不出缘由,仿佛根深蒂固埋在骨子里。
就连秦郁之也发现了异常,在餐桌下伸出手,不动声色握住阙安手心,淡然的眼神扫过来询问:
怎么了?
冰凉干燥的掌心慢慢靠近,冷的像是夏日里的寒冰,却让阙安的胸口回暖。
触到指尖的那一刹那,名为不理智的情绪化为了泡沫,眼眶停止泛红,被微垂的眼眸掩住。
阙安不动神色反手回握住冰凉的手腕。
力气和往常一样大到吓人,但这次不同寻常的,带了点颤意。
容创伸出的手遭到了冷落,还停滞在空中,但他并不介意,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言笑晏晏的看着阙安。
阙安用力反握了一下秦郁之的手腕,接着松开手,把手朝容创伸去。
容创笑意渐深,身体前倾,手越过花瓶,往前伸近了点。
穿着校服的手拿起水杯,越过了悬在半空的水。
阙安端起水杯,不急不慢喝了口水,冷淡开口:
“阙安。”
尴尬这种情绪仿佛永远不会在容创身上存在,他毫不介意的收回手,点点头温柔对阙安推荐菜品:
“想吃什么?这家的生煎牛排做得还不错,蟹羹也很肥嫩。或者,我帮你点?”
秦郁之不动声色把阙安桌前的菜单推回,抬起眼眸:
“容董今日叫我过来,是专程为了吃蟹羹?”
话题和预想中不一样,仿佛走进了岔路。
气氛也比他想象中焦灼,像是一场无言的战争,不冒硝烟却有人死于非命。
而且,让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容创对于阙安的关注度太高了。
近乎执着,像是在探寻什么秘密,有着疯狂的窥探欲。
这不是个好征兆。
正在此刻,一阵不适感在阙安胃里翻涌,阙安捂住胸口。
心头闷热,而且耳朵发痒,像是伤口长出新肉时的那种痒,不受控的想去挠它。
像是蚂蚁噬心一般。
阙安眉色痛苦,手指微蜷,迫不得已打断两人,对着秦郁之道:
“我去趟卫生间。”
说完不待秦郁之回应,轰的一下推开椅子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见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容创眉心一凛,眸子露出锋芒,极好的掩饰住后,拿起手机,朝秦郁之歉意一笑:
“抱歉,失陪,我去打个电话。”
说完也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秦郁之缓缓抬起眸子,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从卫生间本只有几步路,阙安头一次觉得漫长得如同好几千,脚下灌了铅,耳朵处瘙痒难耐,热流不受控往上涌。
他拖着脚步进了卫生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
阙安望着镜子前的自己,血液倏然一下倒涌,一下子被吓清醒了。
他头顶的位置,长出了一对毛绒绒的耳朵。
耳朵还不是很明显,刚露了个尖,但涨势迅猛,如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毛绒绒的绒毛呈指数般增长。
很快,一对精致小巧的黑耳朵,立在他头顶。
正在这时,踢嗒踢嗒的脚步声,不急不缓的从门外传来。
像是水滴匀速滴在地面,更像是恶魔的低声倒数,让人感到惊慌和压迫。
阙安定了定神,忍住疼痛迅速转身,眼神在每个隔间上快速略过,最后倏然定格在最内侧那间,然后拖着身子,咬牙往里走。
咔哒。
接着传来门反锁的声音。
与此同时,容创踏进厕所隔间,抬起眼,目标没有在视线范围内,他只好继续搜寻。
洗手台处也空无一人。
容创不急不缓,走到洗手台前洗了洗手,放到烘干机下烘干,整个过程分寸不乱,极有条理,带着令人汗毛直竖的仪式感。
做完这些后,他走进厕所,走过一排排隔间,脚步越走越慢,直到最后一间时,完全停下来。
红色的反锁标志暴露在他眼前。
容创笑了笑,礼貌的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叩了叩隔间的门: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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