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只(1 / 2)

树下传来狗吠,汪汪汪的传到十里开外,再透过树丛传回回声,在林子里飘荡。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然而这周围群树环绕,山林叠加,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方圆百里唯一的活物是他和树下一只正在刨树的傻狗。

秦郁之活了二十多年,头一遭遇到这样焦灼的事故。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能不能来个人告诉他?

他举起手机,果不其然,这号称最高处,能看到绝佳风景的巅峰连一格信号都没有。

他叹口气,试着对下面吼道:“阙安,你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人。”

二哈刨树的动作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他,冲着他汪了一声,接着撒开小短腿儿往林子外跑。

秦郁之:……

秦郁之眉心一跳,对阙安智商感到无奈的同时,也意识到一个问题。

刚才阙安轻易就能理解他的话,所以他在做狗的时候也肯定能听懂人话。

初见面的怀疑,相处时流露出的马脚,现在终于有了实质性证据。

所以这狗在打碎家里的十几个法国陶瓷碗,装作听不懂他的斥责,冲着他摇尾巴流口水卖萌的时候,他就不该轻易放过他。

既来之则安之,一时半会儿阙安也跑不回来,秦郁之索性把阙安的毛绒外套铺在树上,垫着坐了下来。

反正也穿不上了。

秦郁之倚在树干上,不由得觉得好笑,好笑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心酸。

活了二十多年,头一遭体会到在树上挂着下不来的心情。

天色已经快黑了,夜风夹杂凉意朝他吹来。

这附近人烟稀少,交通也不是很便利,况且还是大半夜,应该没人会到这边来,说是让阙安去找人,但实则希望渺茫,不出意外的话,他和这只狗估计要在这儿过一晚上。

在郊外过夜,如果准备齐全,支好帐篷,备好望远镜,有着一大片星空和辽阔风景,那就叫浪漫野营。

而像秦郁之现在,吹着呼啦啦夹杂着烂叶子和沙子的狂风,快被冻成傻逼,身边只有只汪汪汪傻叫的二哈的这种情况,通常被称为落难。

秦郁之缩了缩身子蜷起来,尽量减少散热面积。

早知道刚才阙安跳的时候拦住他,至少抱只狗在怀里还能暖和点。

夜色一点点下沉,秦郁之的眼皮禁不住上下打架,睡不安稳,迷迷糊糊的只剩最后一丝清醒,视野里的一压压树枝轮廓开始变得极度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鸣笛声传来,伴随着车轮碾压过落叶的窸窣破碎声。

秦郁之清醒了几分,站在树上往外远眺。

一辆吉普车亮着车头灯,往这棵树的方向来开,很快就稳稳停在树下。

从树上走下个男人。

终于来人了。

秦郁之拿起衣服,准备和对面会和,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有了手机的亮光,茫茫黑暗树丛中出现了一个明显晃眼的亮点,十分瞩目,男人借助亮光,立马看清了树上站着的人,

他啪嗒一下合上车门,双手合成喇叭状,用中文冲着树上大喊:“你等等!”

接着,他打开车后备箱,从里面搬出加可折叠的金属梯,架在树枝干上:“来,下来。”

秦郁之打着手电筒,稳稳踩着梯子走了下去。

回到地面的秦郁之脚重新落回地面,心也跟着落回胸膛。

他之前生过这么多次病,连带着还做过好几次手术,从来没觉得活着有多难,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

尤其是身边还有个狗队友的时候。

情况安定后,男人把梯子放回后备箱,劈头盖脸对着秦郁之一顿训斥:

“这么大个人了还学小孩子爬树,爬就爬了,爬上去挂那儿了下不来,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都想什么呢?啊?最后要不是你家的狗机灵,知道叼着你的东西来找人,你在这儿饿死都说不定。”

是的,相当机灵。

秦郁之想。

“这荒郊野岭的,鬼影儿都没一个,又是异国他乡的,万一真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下次注意知道没?!”

大叔留着络腮胡,四十来岁的样子,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双手抱胸,凶着秦郁之。

秦总自接任公司以来,只有他挑别人毛病的份儿,这还是头一遭被人训,自知理亏,又觉得有些好笑,点头称是:

“抱歉,实在是麻烦您了。”

确实是运气好,恰巧碰到了好人,又恰巧是个中国人。

从男人下车,就没看见阙安的踪迹,秦郁之不由接着开口道:“那那只狗呢?”

正说着,从车上跑下两只哈士奇,一只型号小的,追着另一只型号大的往这边跑。

秦郁之很快认出,前面那只型号大的是他家的。

见人没事,阙安松了口气,忙跑到他腿边蹲下来,用爪子扯了扯秦郁之裤脚。

结果后面那只小型号哈士奇也跟着他蹲下,学着他的样子,也用爪子扯了扯秦郁之裤脚。

男人哎了声,拍了拍手掌,示意他家的狗过来。

小型哈士奇脖子上带着粉色小项圈,一看就是只母/狗,她不情不愿拖着小短腿回到男人身边,眼神却还滞留在阙安身上。

男人揉了把狗头,头对着阙安点了点,开口问:“这是你家的狗?”

秦郁之把一切尽收眼中,觉得有点意思:“是我家的,这是——?”

男人哈哈笑了两声:“你家这狗是先碰到了我家狗,然后我家狗带着你家那条来找我,我才知道你被困在这儿了,说来这俩狗也挺有缘分,那叫什么,一见钟情?”

秦郁之看向阙安,眉眼之间的笑意快要涌出来:

“是吗?”

碍于外人在场,阙安说不了人话,只能借助凶狠的“汪汪汪”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骂谁是狗呢,一派胡言!

小哈士奇听见阙安叫,也羞涩的小声“汪”了声回应,深情注视着阙安。

男人一拍手掌,哈的高兴道:“你看,这不对上眼了吗?”

阙安:……

秦郁之收回眸子,稍微收敛了下笑意:“是吗,我怎么觉得更像是单向暗恋。”

阙安被证了清白,立马兴奋的汪汪汪,点了几个高难度的头。

干得漂亮,他在心里夸奖秦郁之。

男人噢了一声,把阙安急于撇清关系的嚎叫,和自家狗狗受伤低垂的尾巴尽收眼底,脸上颇有点遗憾之色:

“这样啊。”

玩闹归玩闹,自家的狗还是得自家牵着走,男人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拽住狗绳,把百般留恋,频频回眸的哈士奇拉上车,最后还好心送他们到了距这里最近的交通站。

一人一狗回医院跟做贼一样,成功避开交通枢纽——护士站后溜回了病床。

秦郁之坐回沙发靠着靠垫时,都有种自己在靠着树干的错觉。

总之是相当魔幻。

他看向耷拉着眼趴在沙发上的阙安,沉默的死死盯着阙安,抱着胸沉默。

阙安感受到空气中焦灼的气氛,又自知理亏:

“……那个,你听我解释。”

人当着当着突然变成狗,而且最终的还是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阙安仿佛一个在床/上和对象那啥那啥的关键时刻突然说自己不行的渣男一样,辩解道:“是药,药的问题。”

反正不会是他的问题。

谁知道那药怎么好端端的就失效了。

他就知道不会这药的副作用不仅仅是犯病那么简单,果然,今天就应验了。

秦郁之挑眉,绕过这个话题不谈,重新捡起旧账来算:

“所以你听得懂人话,还会说人话,对吧?”

二哈抬起狗眼,高冷的张了张狗嘴:

“是呢。”

秦郁之沉默的看着阙安,眼神似刀。

狗肉汤挺好喝的,狗肉火锅好像也不错。

阙安不知道秦郁之此刻正琢磨着对自己的一百种凌迟处死方法,翻了个身躺倒在地毯上,毫无悔过之意:“给我顺顺毛,累了一天——”

秦郁之:……

他深吸口气,直接转身进了浴室,嘭的一下摔上浴室门,却在门刚要合拢的一瞬间,阙安刷的一下睁开眼,眼睛一眯,冲下沙发!

“等等——”

浴室门被一只毛爪子抵住,阙安凭借自己目前小巧玲珑的身躯,挤进了浴室,晃悠着尾巴,理所当然的迈出优雅的步伐,窝到了浴缸里,乖巧盘起尾巴。

秦郁之:?

他皱眉:“你干嘛?”

阙安撅起屁股,在浴缸内狗刨式自由畅泳:

“给我洗澡啊,你之前不是给我洗过?”

作为一只狗,秦郁之不介意给自家的宠物搓毛,甚至来个人狗沐浴都无所谓。

但是作为一个人,秦郁之希望他要点脸。

秦郁之揉揉眉心,试图和他讲道理:

“你能确保再也变不回人形吗?”

阙安恬不知耻的舒展在浴缸里:“不能。”

他之前一直想办法变回原型,后来误打误撞变成了人形,结果没想到现在又误打误撞变回来了。

虽然药确实可能是假冒伪劣的三无产品,但他现在倒不是很关心了。

他当狗那阵秦郁之每天给他顺毛其实还挺舒服的,变成人以后他老想着让秦郁之再给他顺一次,一直没好意思开那个口,结果现在好了,光明正大了,理由充分了。

他又可以了。

而秦总,秦郁之的想法则符合一个正常人类的脑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