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安身上穿着秦郁之的睡衣,因为身高不太匹配的原因,上衣显得短了些,微微露出一截小麦色的窄腰,腹肌线条顺着若隐若现没入腰缝,而秦郁之穿着西装裤和白色内衬,袖口微微打开,露出清秀的手腕,患病多年的缘故,他本就体质弱,而现在站在阙安面前,一对比显得更弱不禁风。
养了三个月,活蹦乱跳啃着树皮,汪汪汪负责拆家,用四条腿儿走路,每天晃着尾巴的狗子,现在正站在秦郁之面前,比他还高出半个头,俯视着他曾经的主人。
像是一直抱着睡的玩偶,突然有天醒来后发现他变大了,而自己正被他抱在怀中。
若是一定要形容的话,秦郁之就是这样的感觉。
昨天在浴室他见识了阙安的力气和牙口,今天两人面对面站着,他见识了阙安的身高和身材。
养了几周,当初因为看他可怜而被捡回来的小狗,现在变成了比他高力气还比他大的男人,任谁都缓冲不过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尴尬。
阙安脑海中拼命搜索初次见面时两人打招呼应该说什么,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句: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秦郁之看着阙安伸出来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这确实算他们第一次见面。
“解释一下?”
面对迟早要有的盘问,阙安心中早就预备好的一套说辞,他语气低沉道:“我本来是个人,中了巫术,被变成了一只二哈,现在禁锢解除,恢复了原貌。”
只要不透露出自己原身是狼,怎么都好说,此时说自己是人类是最稳妥的,一般同类遇同类都会自带亲切感,沟通起来会顺畅很多。
阙安话落地后对面并没有反应,许久后秦郁之才悠悠开口哦了一声,尾调上扬。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那你叫什么?”
阙安回想起老和尚给自己取的名字,皱眉道:“阙安。”
秦郁之沉默片刻,怪不得叫它小安时他会答应得这么快,他开口道:“宫阙的阙?”
阙安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和文化水平:“公雀……?”他摇头,“不清楚,可能是吧。”
他忘了自己那字儿怎么写来着了,跟个迷宫一样。
阙安松了口气。
对方没有追究自己突然变人形这回事儿,看来是已经相信自己了。
谁知秦郁之点点头,下一句话就是:“那你走吧。”
阙安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还没有做好被赶出家门的准备,猝不及防自己被驱逐出境,不由得问道:“走,去哪儿?”
秦郁之直截了当越过他拿起已经空了的牛奶杯,语速平缓又不容拒绝:“既然你原来就是人,那你家人应该等急了,回家吧。”
阙安没想到这人如此不留情面,啪嗒一下扣住秦郁之的手腕。
顿时,手腕被禁锢在半空,动弹不得。
阙安咬牙切齿道:“不是,我现在——”
“身上有钱吗,回程的车票我可以给你买,或者直接让人送你回家。”
好歹是养了几周的宠物,秦郁之对它还是相当贴心,只是带着几分残酷。
手腕悬在半空凝滞了数十秒,阙安一直盯着秦郁之的眼,看上去在出神,实则脑子骨碌碌不停转动。
……秦郁之这是不相信他?
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去不了哪儿,没有身份证,没有目的地,没有钱还没有一个稳定的状态,这药剂玄乎的很,说不定哪天自己又突然变成什么猫猫狗狗或者四只眼八条腿的外星生物。
还是呆在这里最安全,而且,目前唯一暂时能信任的人,也只有秦郁之一个。
他深吸口气,伴随着深沉的、令人听了心生怜悯的的语气,半遮半掩说了几个字:“……我,我没有家了。”
秦郁之垂眸看着他。
目光冰凉带着探究,仔细看还会发现里面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遗憾和怀念,像是透过阙安看某个故人,半晌后才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
正当阙安松了口气,只听得秦郁之接着说道:“报出你住址、身份证号和电话,我派人去查。”
如果说秦郁之之前那句话还只是试探,这句话则完完全全表明了秦郁之不相信他的态度。
阙安嘶了一声,心道这人看着每天不发一言沉默寡言的样子,但还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好糊弄。
而且它下意识闪过一个念头,觉得不对劲。
这人怎么这么笃定他在说谎?
虽然人中了咒语变成动物这个说法听上去是不太能被人所接受,但更扯的现实都已经发生了:一只狗当着他的面变成了人,所以这个说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并不是没有依据,正常人听到这说法,第一反应或许是怀疑,但并非会完全否定。
秦郁之怎么就这么笃定他在说谎?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在阙安脑海里停留了半秒,半秒之后,被当前紧要的问题所取代。
一定得留下来。
阙安妥协了,说出了一半实话:
“我本来是一只二哈,但有变人的能力,昨天晚上打碎酒的时候,不小心把装着药水的瓶子给打破了,误打误撞喝了下去,然后就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只要不说出真身,告诉他也无妨。
秦郁之眼神有了一丝波动,像是坚冰破开了一个小口子,质疑和不信任都烟消云散:“所以——确实有会说人话的动物?”
阙安松了口气。
人变狗,狗变人,同样很扯的事情,为什么秦郁之单单相信后面个?
他点点道:“那是当然,会说人话也会变人形,你们人类管这叫什么,进什么论,对吧?”
秦郁之淡淡开口:“不是进化,是变异。”
阙安管他几个亿,趁热打铁开口道:
“秦总,我身上虽然没有现钱,但我能赚钱,不如这样,昨天打碎了你的酒,听那破碎的声音就知道很贵,我也赔不起,这样,我留在你身边,给你当牛做马,将功折罪怎么样?不要报酬,只要给我个睡觉的窝,能管我一日三餐就行。”
昨天他打碎了那些红酒,一时半会儿他也赔不起,但他也不能一走了之,毕竟秦郁之对他有收养之恩,他得留下来尽可能的偿还一点儿。
顺便再蹭几顿饭蹭个床睡。
秦郁之双手揣在兜里,披着一件西装外套,也不戳穿他把蹭吃蹭住说成委曲求全的不要脸面目,只开口道:
“你会什么?”
阙安忙介绍自己的特色:“我跑得快,力气大,眼神好使,哦对,这种是不是能上岗当个保安什么的——”
听狼族师说,之前族里好几个化作人形的狼都去当保安去了,工作还挺轻松,秦郁之刚好不是开了个什么公司,肯定招保安。
眼前的人和脑海里那只十几年前的狼背影重合在一起,让秦郁之微微露出点寂寞的眼光,他沉默了半晌,抬起眼道:“留下来吧。”
阙安喜出望外:“公司在哪,几点上班,我明天,哦不现在就能去。”
秦郁之瞥他一眼开口,端起桌子上的牛奶杯转身准备出去:“在家呆着。”
阙安啊了一声,这个回答和想象中大相径庭,他急急忙忙追问,伸出手一把拦住门框,把人抵在门口:
“不是,你是担心我不会打架,还是担心我搬不动东西,我展示给你看,喏,我有肌肉的。”
幻化成人的阙安整整比秦郁之高了半个头,伸出手拦在门框处,以一个仰视的姿态,附身和他说着话。
少年温热的气息拍打在阙安脖颈上,秦郁之下意识往右偏开,奈何面前这人不依不饶,当了几个月狗,保留足了狗性子,顶着一张脸不停围着秦郁之打转,一边打转一边认真道:“你看你看——”
说罢阙安捞起衣服下摆。
几块深色腹肌顺着隐隐约约往下没入裤缝中,尽情展露出青春的气息。
秦郁之下意识想躲,手一把被拽住,接着触摸到了滚烫的腹肌纹理。
阙安热情道:“真的有,你摸摸。”
秦郁之想挣脱他的禁锢,奈何手实在使不上劲,右手传来一阵痛意,沉下声音:“放开我。”
阙安摸了摸鼻子,不情不愿松开秦郁之的手,不甘道:“你别怀疑我能力,我真的……”
突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过来。
阙安眼睛一眯,狼的耳朵立马判断出声音来源,下意识拽住秦郁之手腕,还不待秦郁之反应过来,把秦郁之往回拽,砰的一声关上门。
声音太过细微,秦郁之还没听到脚步声,皱着眉不解望向阙安。
刘管家正往楼上走。
这会儿是饭点,通常这时候少爷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但今天怎么上楼了这么久还没下来?
该不会是又犯病了?
刘管家不由得担心起来,走上楼梯打算看看,刚迈上最后一截楼梯,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
刘管家对着紧闭的这扇门,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小心翼翼小声开口问道:“少爷,吃饭了。”
过了十几秒,一个略带压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闷闷的。
“我过会儿下去。”
刘管家心中疑虑,总觉得从昨晚开始少爷就怪怪的,该不会是红酒被打碎的原因?可少爷也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啊。
难懂。
确认门外渐渐没声音后,阙安提起的心这才放下,缓缓放开秦郁之。
他手上全是秦郁之呼气的湿润气息,阙安不自在的抹了把手:“好险。”
被秦郁之发现已成定局,但要被管家发现那就是自己不小心了。
秦郁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觉得脑子有些晕。
刚才阙安捂的力气太大,让他喘不上来气,只觉得眼前有些发白。
“水——”
阙安低头,见秦郁之的面色吓了一跳。
面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像是刚做了噩梦一般,唇色近无。
他不敢怠慢,端了杯热水过来递到秦郁之手里。
一整杯热水下肚,秦郁之面色这才稍微红润了些。
这人是瓷娃娃吗,还是会出汗的瓷娃娃,稍微一碰就哗啦啦流汗,然后碎掉那种。
瓷娃娃喝完了水,缓缓抬眼,眼睛看向刘管家靠近的那扇门:“我会让人帮你办张身份证,这之前你在家呆着。”
前半句阙安听了心花怒放,后半句让阙安皱起眉:“刘管家那边怎么说?”
秦郁之打量了一下阙安,半晌凝眉开口:
“换算成人类年龄,你今年多大?”
一种忧虑在阙安心中蔓延开来,在秦郁之的注视下,他心中打鼓,眉心一跳,胸口一滞:
“十,十九?”
刘管家看着面前高出他一大截的少年,暗自心惊。
这年头十九岁的孩子都这么高呢?
刘管家对着秦郁之道:“少爷,教材和文具都放在书房了。”
他心中暗自感叹,自家少爷真是心怀宽广兼济天下。
前几天,少爷从贫困山区资助了个孩子带回家,又是给添置衣服又是添置文具的,还亲自把这孩子给接回了家,安置在家里。
这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啊,要说资助点钱财还简单,直接接了回家,你说这事儿搁谁身上能办到?这份善良和魄力,除了秦总,还有谁能有?
虽然……这孩子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就对了。
都说山区的孩子营养不良,但这孩子完全没有半分遭受摧残的模样。
身高保守估计一米□□,整个人看上去体格健壮,做事说话也干脆利落,和秦郁之站在一起,秦郁之更像是从小就营养不良那个。
这孩子……看着真的不像是孩子,更像是一个成年人。
秦郁之一边翻看手中的文件,端起咖啡询问:“几年级的教材?”
刘管家忙道:“高一到高三的教材我都准备了,还有辅导资料书。”
山区首要的就是教育问题,他深谙此理,不待少爷发话就主动提及阙安上学的问题,找好了教材和文具。
山区教育资源落后,他担心阙安跟不上,特地找了简单版本,习题也是浅显易懂的版本。
秦郁之摇摇头:“换成小学的。”
刘管家惊讶的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忙道:“少爷,您说换成小学的?”
他怕自己听错,得再确认一遍。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阙安需要的是小学教材?他知道山区教育资源落后,但已经落后到这个程度了吗?十九岁的孩子还在上小学?
他看向阙安的眼神多了几丝怜悯和同情,仿佛在看智障儿童。
智障儿童阙安浑然不觉自己身后的视线,正顺着家里二哈的毛。
为了掩盖他变成狗的事实,秦郁之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给他安了个山区贫困儿童的身份,一件是重新买了一条狗。
事实证明狼和狗还是不一样,这只二哈才是真正的拆家王,两天之内打碎了二十只碗,十个被子,咬坏了三床被褥,见什么拆什么,拆完毫无愧疚感。
“汪汪汪——”
二哈冲着来人汪了几声,阙安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
秦郁之走到他身前,低下身子摸了摸狗毛,二哈忙把身子凑上去,乖顺的摇起狗尾巴。
秦郁之摸狗的动作,阙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摸狗的样子和摸当初的自己时一模一样,眼神,动作,到顺狗毛时的姿势,都如出一辙。
像极了养二房的出轨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