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剪下的竹条捆好,莺歌又悄声道:“阿年走了也好,她留在国公府,撑死了也就是个姨娘,日日守着规矩过活,哪有在外头做正头娘子来的好。”
叶繁星听了,只是弯唇一笑,并未说话。
正说着话呢,周玄宁便也回来了,这些日子,她一直耐心的和母亲开解,可心结难解,如今阿祖人又走了,母亲一时半会依旧难想开。
“你来了?前些日子,多谢你照顾阿蕴了。”
周玄宁对叶繁星其实并没太大厌恶,幼时他和周玄清两人总是打架,不管谁输了,都要来她面前哭诉一番,最后再由她来帮忙和好,在她心里,从前是将叶繁星当做自己人的。
“长姐客气了,阿蕴乖巧懂事,谁都喜欢他。”叶繁星笑的灿烂,“听说姐夫快要调来玉京了?真是恭喜长姐了。”
闻言,周玄宁面上带了丝笑意,情不自禁点了点头:“是啊,快要过来了,好不容易呢。”
叶繁星坐在一边,看着周玄宁温婉的笑,一身半新软烟罗紫牡丹花纹外裳,头上簪了根玉垂扇步摇,她鲜少穿这般端庄的颜色,衬的更加娇俏妩媚。
“长姐,你……”叶繁星声音有些低沉,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你怪过我么?”
周玄宁正在给阿蕴做风车呢,阿蕴很喜欢,她便学着做了。
闻言有些诧异的抬头,看见叶繁星极罕见的满面感伤,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一片青灰,她知道,这些日子,他肯定不好过。
“怪过啊。”周玄宁淡然一笑,手下不停,“说没怪过,那是假话吧,那时候,我总觉得,你是来国公府做卧底的,将这好好的家,给拆的七零八落的……”
叶繁星不敢抬头,手里攥着一片竹叶,身形微微发抖,不知为何,每每碰到这些事,他总是控制不住的发抖。
周玄宁瞧的清楚极了,又有些心酸,可叫她安慰,又说不出口,毕竟,那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他们母子引起的。
“是啊,明明,这个家那么好。”叶繁星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盯着一处,久久没有回神。
声音明明轻的很,周玄宁闻言却嗤笑起来,神色间很是不屑,见他这般自责难过,心口微酸,倒也替他辩解了句。
“呵……也算不得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即便不是叶婉出现,有可能也是周婉、陈婉,还有一堆的什么婉往上扑呢……”
“你看这国公府,从那时候起,多了多少女人,叶婉那时候,也没有想到现在这状况吧?”
夺宠这种事,总是这样,你用什么手段夺来的,总会以相同的手段再次失去,何况,你又不是青春永驻,永远年轻貌美,你比不过那如蝴蝶一般的扑过来青春娇美。
周玄宁从前也期待爱情,甚至暗自怪过母亲,为何要将好好的一个家折腾成这个样子,即便母亲也是受害者、可怜人。
可自从成婚后,她渐渐才明白,那些山盟海誓,什么地老天荒地久天长,不过都是一句句空话,两人之间最容易、也是最先消磨的,便是那些过耳就忘的爱意。
叶繁星被说的呆滞,又有些尴尬,可这样的话题总归是绕不开叶婉的,“长姐,是因为我母亲的原因,叔父他……”
话音未落,周玄宁便冷哼一声:“倒也不必将所有的过错都放在叶婉身上,男人总是这样的,只要有了一次新鲜,就再也放不下第二次。”
她犹自还在怪周季深,从前因着那些教养,还有从小到大的道理,让她没有办法责怪周季深无耻,自从上次暖春园那件事后,她对父亲只有失望,深深的失望。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母亲还是叶婉,都与他相爱过,竟然就那样放任自流,让两个女人狼狈至此,周玄宁看不起这种男人,即便那是她的父亲。
不过歪打正着,叶繁星听了这么一席话,倒是神色轻松了许多。
“长姐,我,我不是这种男人。”
周玄宁见他举起手,像极了小时候想讨好玩东西的样子,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时光是良药,最是能解愁。
……
既是已经回了玉京,周玄清很快也销了假,回了昭文馆,大学士抖索的拉着他的手直叫唤,‘你可算回来了’,周玄清不明所以。
大学士是个花白胡子老头,很是严厉,治学态度极其严谨,只是为人十分古板,不懂变通,在大学士的位置上坐了一辈子,整日泡在昭文馆,还洋洋得意,以大隐隐于市自居。
满脸的褶子,卿风还打趣过,“大学士满脸都是学识”。
有人就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卿风摇头晃脑:“你没见过大学士一看到那些晦涩难懂的书,就满脸紧皱,等到终于梳理通顺,那褶子也就越发深了,学识都被被褶子吸收了,可不就是满脸的学识么。”
众人哄堂大笑,大学士不以为意,反倒捋着胡子美滋滋的道:“卿风这小子说话,终于有点东西了。”
只是他哪里镇得住这帮小子,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周玄清终于回来了。
卿风最是大胆,勾着他的脖子悄声道:“清哥,阿年怎么会赎身了呢?你舍得放她走啊?哎呀,我本想叫她来我家的……”言语间很是失落。
周玄清不动声色的将他推开,闷声道:“她母亲要来赎她,她自己愿意走,我若是拦了,岂不是耽误人家。”
卿风点头称是,他不清楚内情,只以为国公府宽厚。
时下玉京城里皆重声名,大户人家也不想落个坏名声,不过一个丫头罢了,死活不放还以为主家色迷心窍呢,万一被有心人弹劾为官不仁,那可就遭殃了。
不过这种人少,一百个也难有一个,毕竟大户人家家里日子好过,身边还有丫头伺候,赎身后就不一定了。
而且,那些卖女儿的,也不一定愿意回来赎。
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过了许久,周玄清无意看到见卿风皱着眉,满脸不解,见他难得露出这种纠结神色,便开口问了句:“你怎么了?”
卿风甩了下额发,偷偷摸摸的凑近周玄清,习惯性的揽着肩膀,神神秘秘道:“清哥,我觉得,有人喜欢我。”
周玄清面无表情的拍下他的手——
神经病。
回身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拿了本书随意的看了起来,看着身边的案几,不禁有些怔怔出神,在大年夜的时候,阿年还坐在他身边呢。
如今到了春日里,虽说天色暗的晚了些,暮色却依旧逐渐笼罩下来,远处云霞万丈,不过盏茶的功夫,还是彻底消散。
云央坐在石阶上,托腮看着天,从来没觉得这么难熬,从前阿年在的时候,两人总是能找到事情做,即便无事,也能说说话,逗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