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的京城位于北方,刚进入腊月,城中就刮起了北风。
飞沙走石肆虐了整整一天之后,傍晚时分,灰暗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雪花。
雪花飞舞中,前往北境与辽国谈判的使团终于自北城门进入京城。
宋甜的马车在距离京城还有二十里的地方与使团车队分开,绕到东城门进了京城,径直往城南柳条街去了。
腊月的柳条街,不再像春夏时分那样柳条轻拂绿意盎然,雪花飞舞在光秃秃的柳条上,平添了几分萧条之意。
马车在宋宅大门外停了下来,守门的正是从宛州带来的小厮宋槐和宋柏。
宋槐和宋柏自是认识赶车的秦嶂秦峻,忙打开大门,让马车驶入大门。
宋柏帮着搬取行李,宋槐自去内院通禀。
宋甜正扶着紫荆的手下车,却见一个瘦小精干的老婆子急急走了过来:“大姑娘回来了!”
原来是宋志远的奶娘田妈妈。
宋甜笑盈盈扶住了正要行礼的田妈妈:“嬷嬷,我可不敢受您的礼,我爹会骂我的。”
田妈妈正要说话,却听到仪门内一阵脚步声传来,当下转身看去,口中道:“大姐儿,应是太太过来了!”
雍容华贵的张兰溪扶着锦儿走了出来,含笑道:“大姐儿回来了!”
宋甜见张兰溪气色甚好,当下上前行礼:“给太太请安。”
张兰溪不待宋甜福身下去便把她搀扶住了:“外面冷,咱们回上房明间说话。”
锦儿上前半步,笑嘻嘻屈膝行礼:“给大姑娘请安。”
宋甜看向锦儿,见她梳着妇人发髻,已是妇人打扮,猜到锦儿应是被收房了,便笑着道:“快起来吧,以后我可得叫你锦姨娘了!”
锦儿其实早就被她爹收用过了,收房做姨娘也是应该的。
锦儿闻言有些羞涩,红着脸道:“大姑娘,您叫我‘锦姑娘’就行了。”
按照规矩,丫鬟出身的姨娘,一般不能称姨娘的,譬如锦儿,就被府里人成为“锦姑娘”,显得比姨娘又矮了一级。
宋甜却是知道锦儿是张兰溪的心腹,瞧了瞧张兰溪,见她殷切地看着自己,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笑吟吟道:“叫锦姑娘不好听,就叫锦姨娘吧,等我爹回来,我和他说。”
她爹风流归风流,却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坚持,其中有一条就是轻易不抬姨娘,外面相好那么多,家里通房丫鬟也不少,却硬生生都没抬姨娘,仿佛做他的姨娘是兼荣耀难得的事情似的。
锦儿大喜:“谢谢大姑娘!”
张兰溪心中也是欢喜,吩咐在一边笑吟吟只是看宋甜的田妈妈:“田妈妈,今晚给大姐儿办的接风宴,可就要看您老了!”
田妈妈闻言,忙道:“我这就去厨房安排去!”
见田妈妈风风火火走了,张兰溪一边陪着宋甜往里走,一边问道:“老爷如今行到哪里了?何时能回家?”
宋甜看着飞舞的雪花,轻轻道:“爹爹随着使团入宫了,今晚极有可能不回家了。”
张兰溪叹息道:“你爹这一趟真是辛苦了。”
她悄悄问宋甜:“你爹这次出门这么久,有没有添新人?”
宋甜抿着嘴只是笑。
她爹一向自喻为肉身布施专门慰藉世间怨女的男菩萨,这一路回京,怎么少得了桃花运?
单是宋甜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了。
不过这些是不能跟太太说的。
进了上房明间,宋甜宽了外面大衣服坐下,又在丫鬟服侍下用香胰子净了手。
锦姨娘奉上了福橘果仁泡茶。
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福橘果仁泡茶,宋甜这才微笑道:“太太,我一路看着我爹,不许他再纳妾进门,您怎么谢我?”
张兰溪一听就懂了——宋志远风流归风流,倒是没给府里增添新人口——顿时笑了起来,吩咐丫鬟绮儿:“把我给大姑娘做的绣鞋拿出来。”
将近两年没见,绮儿已经长成清丽的少女了。
她脆生生答应了一声,掀开门帘进了西暗间炕房,很快就捧着一个匣子出来了。
锦姨娘在一边侍候,这时就上前接了过来,打开匣子给宋甜看:“大姐儿,这是太太亲手给您做的两双絮了清水绵的绣鞋,您试试看大小合不合适。”
宋甜看了看,发现一双大红遍地金高底鞋,一双宝蓝缎面平底鞋,都絮了清水绵,正适合现在穿。
她笑着道:“我这两年个子长高了,脚也长大了些。”
在锦姨娘和绮儿的服侍下,宋甜把这两双绣鞋都试了试,发现合脚不说,穿上极为柔软暖和,心中不禁有恍若隔世之感——在张家口堡时,她也和当地女子一样穿鹿皮靴——从荒寒的北境回到京城这绮罗丛中,她还得慢慢适应。
月仙带了一个小丫鬟过来见宋甜。
那小丫鬟生得面若芙蓉,身段婀娜,甚是美貌。
宋甜凝神细看了一番,惊讶道:“这是……绣姐儿?”
绣姐儿抿嘴笑了:“是我呀,姑娘!”
宋甜忍不住笑了:“两年不见,你这小丫头怎么长这么好看了?”
绣姐儿有些羞涩,又有些开心:“我这是随了姑娘呀!”
宋甜不由笑了起来,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张兰溪进京的时候,把东偏院宋甜的人——金姥姥、钱兴媳妇和绣姐全都带进京城了,如今就安排在后园门口的一排房子里。
这个人情宋甜领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