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有一天,婉婉听见外头有人议论,说宋家进了贼,一夜之间,不但家中财物被偷了大半,宋家主子里所有男子都被扒光了衣裳、畜生一样挂在宅邸大门口供人观看。更奇的是,宋家养了那么多部曲,竟无一人察觉。
有人便说,这是宋家作孽太多遭了神仙惩罚,也有人说,这是宋家男子中了邪,自己扒光衣裳跑到门口吊起来……市井间众说纷纭,一个比一个说得离奇,但宋家遭了事却是真的。
婉婉离开了顾家,如今住的是唐枕一间铺子后夹带的小院子,小院里屋子少,婉婉便和翠梅、朱娘子三人住在一起,另外两间是店里女工和朱二住着。
铺子开在城南,一墙之隔便是街市,远不如城北清净,婉婉却住得自在,她一边打络子一边听窗外百姓议论,就听朱娘子道:“东家以前得罪过宋家,唐家没落,宋家便可劲儿逮着我们欺负,如今可算是遭报应了!真是大快人心!也不知是哪位豪侠如此仗义?”
婉婉心想,一定是唐枕!除了他,谁会为了她出头,谁又有这么大的能耐不声不响做成这件事?
婉婉知道唐枕是有本事在牢狱中来去自如的。
婉婉没说话,朱娘子便在旁暗暗观察她。朱娘子以前一直觉得这位少夫人是个胆小羞怯的,倒不是她听了什么传闻,而是唐枕曾在他们面前提过,说家里小娘子性情腼腆,将来要有什么事,要他们多照顾她。
朱娘子万万想不到,这位腼腆胆小的少夫人,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弄倒两个大男人,天晓得朱娘子当时倒在地上,看着少夫人怒斥赵姓商人时,心中有多震撼。
朱娘子自然不知,当时“镇定自若”的婉婉其实怕得微微发抖,只是强作镇定,再加上有幂篱遮掩,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罢了。不过她当然不会将此事说出来,现如今在外边是她自己做主,她必须强硬,必须拿出气势来!
婉婉这样想着,抿直了唇,不觉做出了一个发怒的样子。
朱娘子看她这样,却以为少夫人不待见她,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那件事,当即道:“少夫人,有件事我得同您说清楚。”
婉婉茫然抬眼看她。
朱娘子道:“就是在春风楼那日,杨厨子都是胡说八道,少夫人可莫要信他,东家那时不过是玩笑而已,谁也没当真的。”
婉婉点头,面上云淡风轻,“噢,我早已忘了这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朱娘子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外边传来朱二的呼唤,朱娘子便退了出去。
婉婉看着朱娘子的背影。
在婉婉眼里,朱娘子相貌生得也不错,走上街上也能被人夸一声标致,但远远算不上是个美人。
但婉婉心里还有有些介意,凡事涉及到唐枕,她就越发清醒地认知到,自己也不过是个小气的平凡人。朱娘子说那不过是玩笑话,可婉婉心里清楚,涉及到婚娶之事,唐枕不会开玩笑,也许他曾经是真的想要求娶朱娘子的。
然而这跟朱娘子有什么关系呢?朱娘子不过是个外人而已。婉婉分得很清楚,她什么也不会跟朱娘子说,什么也不会对朱娘子做,她只能静静等着,等着唐家沉冤昭雪,或是唐枕越狱出来的那天,才能问他。
她还要等多久呢?
婉婉盼着那一天快一点到来。
她摸着肚子想,希望不要太久,要不然她就得想办法把肚子弄大了,哎!
婉婉摸着肚子叹息时,牢房当中,唐太守夫妇收到了狱卒送来的饭食。
狱卒道:“你们儿媳妇可真是有孝心,日日送吃送喝,生怕我们哪里亏待了二位。”
食盒打开,里头饭菜虽然不及在太守府时精致,但比起牢房里的伙食,要好了不知多少遍。
“也不知婉婉花了多少钱打点,才能送进来这些。”唐夫人叹息道。
夫妻俩隔着一道墙,正要一起用饭,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哗啦一阵响,一名官员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宣读道:“圣上已查明,真凶另有其人,唐太守乃是为奸人陷害……”
第45章这是送命题
锦州,德广王府。
“少主,京都探子来报!”
一封密信飞快呈到金鳞阁中,此时燕衔玉正与谢文山和沈从二人对坐闲谈,接到密报时他随意拆开一看,下一刻,轻松写意的姿态便是一僵,露出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震惊。
谢文山二人静静等候。
好一会儿,燕衔玉神色重新平静下来,将信中消息同二人说了。
“刺杀太子的‘真凶’查出来了,是三皇子。经过此事,五皇子与京都唐氏结盟,还获得了皇后一族的支持。”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了燕衔玉的意料,谢文山听了也不免诧异,“竟这么快!”
燕衔玉道:“据说太子停棺安州府衙的那一晚,在场所有官吏、侍卫,以及跟随太子多年宦侍都看见了太子显灵,还亲耳听到太子说真凶另有其人。”
也是因此,此案的调查进展远比燕衔玉原先预料得要快,不必唐家和五皇子再辛苦证明自身无辜,只是半个多月而已,就已经尘埃落定,而在燕衔玉的记忆里,这件事查了足有三个月,期间五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相互攀咬,最终双双替太子殉葬,京都唐家经此元气大伤,虽然没有丢去性命,但从此丢了士族身份,满门都被流放去给太子守陵寝,最终得到所有好处的只有二皇子。
只是一个“太子显灵”的差别,结果就谬以千里。
见燕衔玉眉头紧锁,谢文山劝慰道:“公子不必忧心,如今五皇子因祸得福,已经远远压过二皇子,想来二皇子那位智计超群的公子已经焦头烂额,再没有多余的心力对付锦州,主公正好趁此时机再打下一州之地。”
沈从也道:“不止如此,咱们可在这儿观望二皇子与五皇子间的争斗,倘若二皇子占了上风,咱们就将二皇子才是真凶的消息放出去,反之,则将刺杀太子的真凶推到五皇子身上,称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为的就是拉拢唐家和皇后一族。让这两方的势力始终在同一天平上,他们斗得越狠,咱们就越安全。”
燕衔玉含笑点头。
可没人明白他此时心里的隐忧,若是前世,他必然对这种亡者显灵之事嗤之以鼻,只有那些愚昧的百姓才会相信真有神佛妖鬼,可是“太子显灵”这事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再加上他自己还是个从未来回归的魂灵,再没有人比他更敬畏那些未知的存在。
如今事情发生的轨迹越来越与前世不同了,这让燕衔玉心里的底气也越发不足,隐隐觉得前途渺茫了起来。不行,他必须尽快把唐枕收拢到身边来。
于是燕衔玉对沈从道:“你家眷那边一切可好?”
沈从忙道:“多谢公子关心,估摸这时候,我派去接表妹和姑母的人已经到了安州。”
燕衔玉笑道:“唐枕好歹是你妹夫,听说也是个人才,正好将他一道接来,你们是连襟,合当一同为锦州效力。”
沈从想起唐枕那个欺骗他表妹的纨绔,面上笑容便僵住了。
与此同时,与锦州相隔三洲之地的永州。
石啸是贼匪出身,早年也是个良民,只是不堪忍受朝廷盘剥,一气之下落草为寇,后来永州之地灾祸连年,连贼匪都活不下去了,他又不忍手下兄弟忍饥挨饿,于是一气之下反了,自号永州王。
gu903();不过,这只是对外糊弄人的说法,实际上石啸压根不是什么良民,他早年因一时急色害死了人,后来为躲避官府通缉,就顺势落草为寇,再后来永州连年灾祸,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哪来的钱财给马贼抢?于是石啸想出个官逼民反的口号,纠集那些不知他过往的流民冲锋陷阵,干干脆脆反了,自立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