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枕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意味着自家大概率不会有砍头的危险了。
随即眉头拧起,这样一来,唐家就被迫和五皇子绑在一起,而痛失爱子的皇后阵营也会倒向这一边……
唐枕无意识捻了捻卷宗纸张,怎么看来看去,被构陷入狱的五皇子才是最大的获利者。
唐枕细思极恐,这一切该不会是五皇子自导自演吧?
除掉了储君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将原本中立的唐家跟他绑在一起,还获得了皇后的支持……这皇位争夺的水可太深了。
唐枕回忆了一遍上辈子看过的宫心计权谋戏,思量半晌,最终不得不遗憾地承认,论阴的,他绝对玩不过这些人。
他果然还是太正直高洁了。
唐枕微微叹了口气。
房梁之下,孙刺史打了个哈欠,他年纪大了,精力比不上年轻人,只是在夜里工作这么一会儿,便困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但他仍未下去歇息,依旧继续书写。
在他身后,唐枕蜘蛛一样倒吊着从房梁上垂下,一目十行地扫完孙刺史写完的东西。
呵,这老头子想要上折子请皇帝严惩唐家,让唐家满门为太子陪葬。他还详细陈述了赦免怀孕女子这条律法的弊端,请求皇帝修改律法。
看来他是觉得孕妇肚子里的那块肉是祸患,必须斩草除根啊。
唐枕举起手来往他背后比了比,最终还是放弃了。他认为在背后偷袭一个老人家太欺负人。
碰的一声,窗户又被风撞开了。
孙刺史吓了一跳,手上墨迹一甩,整封折子便毁了。
他侧头看向洞开的窗户,心里分外不解,他先前分明上了锁的,难道年纪大了,记错了?
唐枕离开孙刺史的屋子后,立刻去了太子停尸的地方。
府衙的大堂如今已经布置成了一个灵堂,太子的棺木就停在正中间,附近重兵把守,棺木前有人身着白衣跪地烧纸,还有几十名和尚跪坐在庭院中敲打木鱼诵念往生咒。
唐枕像个影子一样飘了过去。他隐在柱子的阴影里往那处看,就见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吏都跪在那里,到了后半夜,有的受不住先回去了,有的还在那儿哭丧,有的跪在那儿脑袋一点一点都快睡着了,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没有人往上看。
唐枕悄无声息地顺着阴影走过去,便看见敞开的灌木里躺着一具年轻的尸体,由于死去时间短,身旁又有冰块围着,这具尸体还未呈现出浮肿,能轻易和他生前的样貌对上。
这是个五官端正的年轻人,唐枕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毫不避讳地伸手往里摸了一把,发现太子的尸身分外柔软,尸僵的现象已经完全消失,看来死去的确有两天了,他又摸索了一阵,发现肉眼看不出来的地方,在手指的触摸下却有微微的浮肿,虽然微小,但的确已经开始变化了。
唐枕眼神微微一变,太子身份尊贵,他的身份被发现后,很快就有人取来冰块保存尸体,按理说尸变的速度会放慢许多,这么快就……
这么说,太子的死亡时间绝不是在八月十二,唐家旧宅也不是他死亡的第一地点,那么看宅老伯迎进旧宅的“客人”,就绝不会是太子。
而这些东西,他能看出来,仵作也必定能。
唐枕暗暗念了句得罪,又轻轻将太子的衣裳重新拢好,他这个动作是极小心的,周围又都是诵经声和哭丧声,按理说不会有人听见,但总有人会偶尔抬头看一眼,这么一看,就发现了一道矗立在太子棺木前的黑影。
“你是谁!”
“你想对殿下做什么!”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唐枕正要离开的步伐一顿,索性周身气劲一荡,将灵堂内还燃着的几盏灯统统吹灭。
闻声奔来的侍卫们只觉一股烈风拂面而来,接着院子里的灯火便像是被狂风压折的草木一样一一灭了下去!
这是什么怪风?
众人心头一寒,和尚的诵念也停了。
就在这时,出现在太子身边的那道黑影飘了出来……飘了出来……
跪在灵堂中的人齐齐一震,哆哆嗦嗦连站都站不起来,这道黑影,难道、难道是……
仿佛是为了印证众人的猜测,一道阴沉的、浑浊得仿佛来自阴间的声音响了起来。
“忠良被害,真凶却逍遥法外,孤死得冤啊……”
这幽怨的、拉长了的语调阴森鬼气,啪的一声,侍卫的兵器掉在了地上,两腿颤颤几乎要跪下去。
“太、太子殿下……”
那黑影却并未作答,又是一阵狂风吹来,那黑影在风中飘摇了一下,而后忽然飞上了天空,看不见了……
“殿下啊!”一道尖利的嚎哭响起,是那个一直跪在棺木前烧纸的太监,太监猛地朝太子飞走的方向扑了过去,却碰一声摔在地上磕掉了牙齿。
然他却浑不在意,只呆呆望着已经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太子温和宽容,对身边人从不摆架子,更不会像其他主子一样把下人当猪狗使唤,在自小跟随着太子的人眼里,殿下脾气好到有些孩子气,他们人人担心太子会被骗,担心太子继位后镇压不住野心勃勃的兄弟,可从未想过他会英年早逝。
害死太子的真凶究竟是谁,竟叫殿下黄泉下也不得安宁!
“查!”太监拳头狠狠敲击地面,眼中满是戾气……
屋顶之上,唐枕的身体像蛇一样扭动了一下,“演个戏真累。幸好跟红绡学了几嗓子。”
唐枕回忆起自己方才喊的一嗓子,觉得够阴森够凄惨,十分满意。
他抚了抚绑在腰封下的长刀,原本想去看一下那把刻着“唐”字的刀,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身体几个跳跃,他消失在了府衙之中。
看时间还早,他打算去看看婉婉。
在顾家宅子晃了一圈,他很快找到婉婉如今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