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不愿意承认,普华山庄受挫,她重伤之后,对入魂蛊的控制力减弱。
这只蛊如今无孔不入,随时随刻影响着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对血的渴望,已经超乎寻常。
她与蛊共生,前十年都在与这只万蛊之王争斗,两者之间此消彼长,直到十五岁她才能真真正正、完完全全控制她的蛊。
这些个邪门歪道,不入流的东西,苏长青哪里会懂?
还是让他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吧。
“总之……”她退后,看着他的眼睛,“我想杀谁,就杀谁,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说完也不再理会呆立的苏长青,她径自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城内走,中途回过身来,望见苏长青仍然如石像一般站在茶棚底下吹凉风,而远处孤山顶,红蝎子那鲜红潋滟的外衣格外扎眼,是这苍茫大漠凝出来的一滴血泪,流淌着千万年不变的孤独苦楚。
柳黛回过头,冷哼,“这不还有个收尸人么,比我爹可好多了。”
她转过身,快步上前,将身后撕裂的哭泣声留在茫茫沙海。
时间尚早,观马台此刻冷冷清清,荒无人影。
柳黛径直走道一零二七号仓房门口,门半掩着,里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她推开门,扑面而来的还是那阵熟悉的恶臭,只不过这一回窜上鼻头的气息还夹杂着一丝丝未能散开的血腥味,仿佛路过一片屠宰之地。
她跨进门去,角落里隐隐约约望见一个落魄瑟缩的身影,背对着门的方向,遮遮掩掩,藏了又藏。
柳黛拿脚尖踢了踢那人后背,那抱头发抖的人仿佛才从梦中惊醒,仰起头对着柳黛看了又看,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你不许我出去,我就不出去。”
柳黛嗤笑一声,垂眼晲向他,“你倒是挺听话,是个好奴才,可惜了,我不需要奴才……”
她说这话时慢慢悠悠,好整以待,话音落地,又好似藏着无穷的蕴意,任人猜度。
金小王爷被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吓得面色惨白,连声道:“我……我……你别杀我……我是金国王爷,是阿玛最疼爱的小儿子,将来必定继承大金汗王之位……你……留着我对你更有用处…………”
“可我不喜欢话多的人。”
“我马上闭嘴,马上……”他立刻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柳黛斜眼望一眼地上那一具属于雁惊风的无头尸以及流了满地的黑血,只留下一句“跟上”便径直往前走。
金小王爷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追着柳黛往外走,他与一具无头尸待满一整夜,所有鬼怪神力的故事都在他脑中演绎完,冷汗不知出过几身,当下只剩一个念头,今生今世再也不想靠近观马台。
柳黛马不停蹄,领着面色惨白,满身狼狈的金小王爷,大摇大摆走到雁楼底下。
她早就是雁楼眼中钉,甫一出现便得了三列四十五人的阵法,刀枪剑戟一一陈列在前。
她被这早起的斜光照得睁不开眼,面对眼前偌大个阵仗,也不过撇撇嘴,吩咐金小王爷,“你数一百个数,数到一百雁栖凤还不出现,我就带你一道……屠了雁楼。”
说道“屠了雁楼”这几个字时,她眼中有光,嗜血似魔,吓得金小王爷支支吾吾憋了半晌才憋出一个“一”。
“二。”
“三。”
阵中人严阵以待,却无人敢轻举妄动。
直到金小王爷颤颤巍巍数到“三十一”,雁栖凤适才从从容容出现在列阵之后,他一抬手,此阵便向东西两房散开,留出一条通道来,让雁栖凤走近柳黛。
两人离着一丈远,雁栖凤一改前日态度,恭恭敬敬弯下腰与柳黛行礼,“姑娘,你的目的已成,再来,意欲为何?”
柳黛笑道:“我的目的?我千里迢迢来雁门一趟,可不止为杀雁无双一人。”
雁栖凤不疾不徐,“姑娘,凡事留下一线,日后也好江湖再见。”
柳黛嗤笑道:“你怎知我要说什么?”
雁栖凤道:“愿闻其详。”
“我摘了雁惊风的脑袋,你……难道不想杀了我?”
雁栖凤长叹一声,似是悲痛,“此事我已知晓,内子伤心过度,晕厥不醒,我亦难当,但犬子技不如人,死于你手,我无话可说。”
柳黛细细瞧他一眼,这人提起雁惊风时平淡无波,但提到内子,确确实实目光一闪,难掩痛惜。
这倒让柳黛满心好奇,不知那是何等美人,能将一对和睦兄弟搅得割袍断义、永不往来。
然则,一点点好奇心全然无法阻止她旺盛的杀心,她反手握住长刀,身体已在蓄力,“可是……我来是要让整个雁楼给我爹赔命的,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反倒让我不痛快,让我不痛快的人嘛……还是杀了干净……”
“你——”
雁栖凤抬眼一惊,眼看他眼前一身男装,衣染风沙的少女就要拔刀相对。
他听人来报,已知她一身邪功深不可测,且不说雁无双的功夫在他之上,也落得个横死当场的下场,换上他,恐怕十招之内就要身首异处,放眼整个雁楼,恐怕师父在世也拦不住她。
她出刀奇快,一眨眼就要用凌空一刀将雁栖凤一劈两半,忽而听见一声怒吼,“阿黛!”
柳黛皱眉,长刀僵在半空。思绪在先杀雁栖凤还是先杀苏长青这个烦人精之间来回跳跃,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她愤然回头,苏长青在长风裹挟当中快步走来,一把握住她持刀的手。
“阿黛……”他看着她愤怒又烦躁的眼睛,仿佛她正做着何等伤天害理,天地不容的错事。
然而她不过杀人罢了,有什么要紧?
用得着装出这般愁眉深锁,悲天悯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