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金小王爷一个劲点头,“不过是送信罢了,半个时辰,至多半个时辰我就回来,你可千万等着我。”
“好,我与雁惊风都在此处等着。”柳黛忽而变了语调,放柔了声音说,“我再多劝你一句,一旦送完信回来,日出之前都不要离开这间仓房,否则……否则我可就不好说了……”
“不离开,不离开,一定不离开,我肯定得守着雁公子,以防……以防他突然醒来……打扰姑娘好事……”
他背后冷汗涔涔,即便是大殿上与几个哥哥争执对立,也不见如此狼狈紧张。
柳黛轻笑一声,“你倒是活泛,这就学会给自己找活儿了……你放心,他醒不过来,不过你陪着他也好,两兄弟在一块儿,长夜漫漫,才不至于寂寞无聊……”
“是……是……”金小王爷闷着脑袋,不敢抬眼看她,只觉得眼前是一幽魂厉鬼,一个不慎就要索去性命,“那……那我先走一步?”
“滚吧。”
一声“滚”,金小王爷如蒙大赦,逃命一般蹿出观马台,消失在朦朦夜色之中。
一零二七号仓房只剩下柳黛与刀俎肉一般的雁惊风。
柳黛仔仔细细将雁惊风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这少年郎生得俊美绝伦,轮廓当中既有中原的温文秀雅,又兼具西域的浓艳豪美,由此更能推测出他母亲应是何等美艳无双的西域女郎,才能将雁楼两位师兄弟通通收入裙下。
可惜了。
柳黛反手握住匕首,雪亮锋芒晃过雁惊风俊俏的脸蛋。
或许是长夜孤灯,风声寂寥。
或许是孤男寡女,更生迷离。
无奈她试了两回,都没能狠下心。
末了啧啧称奇,“难怪张飞要月下斩貂蝉呢,美人果然是世上头一等的祸害,让人分心。”
她复又站起身,吹灭门边一盏孤灯,留一室清清冷冷,黑夜无边。
苏长青回到秋风客栈,换好衣裳便坐在大厅里慢悠悠喝着酒。
不多时便等到金小王爷急匆匆从外闯进来,头顶金冠上还沾着白糖似的露水,在秋风客栈暖融融的炉火照映下一闪而逝。
金小王爷直奔老板娘,遮遮掩掩从钱袋子里掏出个血糊糊的玩意儿,扔在柜台下面。
他稍稍定神,深呼吸,看着那笑意深深的老板娘红蝎子,定定道:“有人要我把这东西交给雁无双,邀他明日卯时,城外十里孤山顶,绝一生死。”
红蝎子嗤笑道:“什么雁无双,金爷寻错人啦,江湖上都知道,雁无双早已经失踪多年,我哪里认得?”
金小王爷垂眼看向柜台下面那冰冷发青的断指,“日出之前,雁无双若不来,那人就杀了这断指的主人。”
红蝎子神色一凛,“谁?断指是谁的?”
金小王爷上前一步,轻轻与她咬耳朵,“雁惊风。”
红蝎子立刻往大厅西南角望去,那是虬髯客常驻买醉的位置,可现下那处空无一物,虬髯客不知去何处潇洒,紧要关头消失无踪。
红蝎子心下骤紧,然而面对金小王爷仍是一派从容,装腔拿调地问:“你怎知这就是雁惊风的手指头?”
金小王爷道:“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红蝎子警觉道:“亲眼所见?难不成是你与旁人串通,要与雁楼为敌?”
“与雁楼为敌?我用得着与雁楼为敌?”红蝎子搬出雁楼来,自以为能压他一头,却不知他吃瘪吃足一整天,已经撑得要爆肚,再受不得激,“要不是我被人拿住要害,我才懒得来趟这浑水,它雁楼是雁栖凤当家,或是雁惊风当家都与我无关,雁楼死光了,我照样做我的生意,我是这雁门城头一个的金主,没人敢动老子分毫。”
除了柳黛。
不过当下这地界,离观马台一里地,任是那女魔头练的邪门妖法,也听不到这句。
但他小心翼翼四下环顾,不见女魔头半片影子,却见她身边那位小跟班正背对他,端着杯装模作样买醉。
耽搁久了就是一个死字,柳黛说一不二,他可不想忙活半天还落得个悲惨下场。
金小王爷不耐烦等红蝎子发愁,撂下一句,“反正话已带到,我还有事,该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
这就甩下满面愁云的红蝎子,与他来时一个样,匆匆一阵风吹过,是他埋头往外跑。
都怪自己夸下海口,保证半个时辰就能回去,这下跑断腿也到不了。
等他跑得险些断气才赶回一零二七号仓房。
金小王爷扶着墙把气喘匀,伸手捏了捏喉结,能正常说话了,这才推开门,预备通知柳黛,他不负重托,使命已达。
然则门开了,照旧是扑面而来的腥臭之气,争先恐后往鼻子里钻,熏得他腹中翻滚,眼看就要再吐一回。
静悄悄的夜里,响起他搜肠刮肚的呕吐声。
这原本应当装着三个人的仓房,此刻除了金小王爷的“哇啦哇啦”,似乎再没有活人气息。
一只乌鸦在观马台空顶上飞过,留下一串凄凉又悲苦的叫声,犹如跪倒在棺椁前的哭灵人,混杂着魂魄不愿离去的嘶鸣,齐声走远。
第75章雁楼75“长青呀,你说我是先亲你呢……
雁楼75
秋风客栈,留不住秋风。
细细绵绵一阵雨,悄悄淋湿窗台,窗外惨淡的星光抓住一截深秋的断尾。
窗外依旧人来人往,南来北去的生意人在此处换得真金白银或是连城货物,个个志得意满,把秋风客栈的酒窖都要喝空。
苏长青转过背,避开嘈杂人群,沉默着往客栈三楼走,右手边第一间屋就是金小王爷的天字第一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