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涛握紧了郑夫人的手,两人同仇敌忾,力都攒在一处,“我已飞鸽传书告知其余五派掌门,柳黛此人包藏祸心,身世成谜,务必杀之。”
“杀了岂不便宜了她?要将她活捉,千刀万剐给我彤儿泄恨才是!”
郑云涛冷冷道:“哼——夫人有所不知,这五派人各有各的打算,我说务必杀之,他们就真会这么干?你放心,十之八九会把人扣下,慢慢逼问。若有可利用之处,势必用之殆尽。”
“那……”
“那柳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烧光血月草,明显是冲着夫人,又是拿《十三梦华》做筏子,又是勾结隐月教,必定与月如眉脱不了干系,她要寻仇,便少不了再上其它五派,或许连灵云山上谢午之死也与她相关,若是如此,就让他们互相之间杀个痛快,到时候必定要求到九华山下,届时予取予求,都随夫人。”
“月如眉……怎么还是她,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郑夫人想到过往,头疼欲裂,她不断摇头,极力甩脱那些鬼魅重叠的画面,“她明明已经……明明已经……柳黛又是谁?从何处来?要做什么?”
郑云涛眸中一暗,定定道:“无论是谁,都让她有去无回。”
“还是要等,可我一刻也等不得了……”她抬手撑住额角,懊悔连连,“是我不小心,如若当初我能细心一些,也不至于放纵她在山上胡作非为,将彤儿伤得如此之深。”
郑云涛劝慰道:“她有备而来,花招尽出,夫人有所遗漏也是人之常情,切不可如此自责。”
他抱紧了郑夫人,喟然道:“夫人,大错已成,但好在还有弥补的机会…………夫人…………夫人!”
久违了的感觉。
冷得彻骨,痛得撕裂,正如她方才口中所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郑夫人疼得意志涣散,身体慢慢下滑,慢慢被抽走所有力气。她的躯体仿佛被大力撕扯,被一片一片撕下肉来,连皮带骨,血肉模糊。
“南辛——”
一片迷蒙之中,恍然间有个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她。
“南辛,你好大的胆子。”
雾散去,云拨开,还是那张美艳绝伦的脸,笑吟吟望着她,无酒也让人醉。让她忍不住又去匍匐在她脚边,奴仆般低微。
“我要你,赎一辈子罪……”
第46章普华山庄46是时候了——
普华山庄46
京师在背,八月入秋。早晚两场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闻人府中往来仆役都已换上厚衣,入夜时霜风拂面,寒意渐深,天与地之间,苍苍茫茫,平添几分肃杀。
自争吵之日起,柳黛闭门不出,虽与苏长青同住一间庭院,却并不想见,她神神秘秘,深居简出,倒真像是闻人羽藏娇于此,为享无边风月,不得为他人所见。
闻人羽只当他二人割袍断义,从今以后再不往来,他也乐得清静,整日听完他爹教训就是躲在书房练字,连剑都懒得碰一下,纯粹修身养性,或者说是混吃等死。
然而闲散时光再漫长,也终有到头的一天。不知不觉,月底已至,城内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不知道的以为是举国大庆,共襄盛举,只京城老住户清楚,这是九千岁过大寿,三天三夜灯火不灭,开席一百零八道菜,侯服玉食,穷奢极侈,即便是年初太后千秋也不及之万一也。
入夜,喻府已然门庭若市,灯火辉煌,城内城外想要在九千岁座下讨一口饭吃的人,似潮涌一般聚集在府门前,一条长街都已经被车马塞得满满当当,人群比肩继踵,呼出的气转眼就吸进旁人鼻子里,天顶的云仿佛密密实实压在头顶,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喻莲不知是给苏长青脸面,还是给中原六大派脸面,肯拨冗于书房见苏长青一面,避开正院里嘈杂吵闹的人群。
苏长青站在耳房内等待,手捧一张一尺见方的玉璧,玉上雕仙鹿口衔灵芝献寿图,寓意吉祥,粲然若生。
他想起临走前,他放心不下,尝试去敲一敲柳黛房门,等来的依旧是沉默无声,对比早先几次的“滚”“烦死了”,今夜的柳黛显得格外温柔。
没能忍住,他弯起嘴角,又很快抿紧了,板起脸来装点出满身肃然。
正此时,一绛紫色衣裳的小太监推门进来,他眉眼清秀,年纪尚小,见了苏长青先习惯性地赔出个笑脸,“苏公子,厂公大人有请。”
说着,让出个身位给苏长青出门,弓着腰殷情道:“奴才为您引路。”
“有劳了。”苏长青颔首致意,提步跨出门外。
那小公公快步走在苏长青身侧,恭恭敬敬,礼待有加,“奴才王兆,苏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只不过这几日府里乱的很,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含。”
“不敢。”苏长青照旧惜字如金,说句“不敢”已然是高看对方。
不多时,两人已一并站在书房门外。
门外烛火通明,将深夜照得仿若天明,王兆在门前低声通报,“千岁爷,苏长青苏公子在外求见。”
回头对着苏长青又是一张堆满笑的脸,仿佛一只纸扎人,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诡异阴森。
吱呀一声门响。
一中年男人自屋中走出,脚下一双虾蟆头厚底皂靴,身上仍穿着三品孔雀补服,走下阶梯时与苏长青目光相接,又迅速撇开。
苏长青心里咯噔一下,认出来这是柳黛的父亲柳从蕴,心知柳从蕴在朝中围观,前来拜见喻莲乃是平常之事,但这平常之中总透着蹊跷,一时之间难以参透。王兆却已经在提醒他,“苏公子,请吧。”
他适才警醒,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进门去见千岁大人。
喻莲坐在一盏琉璃灯下,昏黄融暖的光将他的脸映衬得似白璧一般全无瑕疵。他约莫四十上下,保养得宜,颌下无须,若不是身居闳宇崇楼,乍看之下也不过是个温文尔雅读书人,只不过略偏女相,显得阴柔晚媚,气宇独生。
苏长青低头垂目,“晚辈苏长青,拜见喻大人。”
喻莲抬眼示意,王兆立刻将苏长青手中玉璧接过去,无声无息立在一旁,与这间屋里的多宝阁、插屏、炉鼎一般,如同死物。
喻莲身靠椅背,整个人都陷在那张黄花梨木太师椅上,眼睛半睁,筋疲力尽模样。他抬一抬手,与苏长青说道:“你们有心了,其实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当年你们是立过大功的,圣上心理明白着呢,时常吩咐咱家照看中原六派,要叫他们体体面面地过,切不能寒了人心,也坏了自己个儿的名声。”
他说他的,苏长青从头至尾与王兆一般无二,都是能听不能说的“死物”,可他偏就中意这般“死物”,少说话多办事,用起来省心得很。
喻莲偏了偏头,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手上那串翡翠念珠,一双眼透过琉璃灯的透亮光线打量眼前长身玉立的苏长青,“听说西北马市一案交给你了?”
“是,明日一早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