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微,老夫知道你所为何事。这件事很难,毕竟你要知道,没有一个人不希望权力的统一和集中。”
“我知道的,外祖父。这是我带来的各位同行的陈情,您看看。”
她把装好的东西交给游向文。
“统一官方刻印,有好亦有弊。集权是好事,但同时也是坏事,人人皆有思想,思想各有不同,倘若禁锢百姓的言论,一日两日、一月两月,甚至一年两年,或许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时日一久,难保不会出问题。”
游向文叹口气:“老夫又何尝不知啊,皇上……他应该也知啊。”
可没人能拒绝权力的诱惑,那种统一天下之言的成就感,光是想想,就忍不住让人心潮澎湃啊。
这些话游向文没说出口,但他心里未尝不这样想。
他不否认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可这些确实说到了皇上心里去,才会使他产生想法。
不然,没有一个人是能左右帝王的。
温知著看他面色,就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也没有过多勉强,只是道:“您先看看,即使可能性不大,我也想试试,若是您愿意帮我一把就更好了。”
游向文翻看着手中的陈情,心底情绪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待他一一看完,他长久地吁了口气,无奈问:“见微,你这又是何必啊?吃力不讨好,还可能会落你父皇怨怪。”
温知著垂着眼睑,神色平静,开口道:“我知道的,外祖父。可是我想试一试。人总要有什么坚持的,或是想做的事,而这世间爱书之人不计其数,我曾愿天下爱书之人皆有书可读,这是我开始的初衷,而现在我尚未做到,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外面,春光明媚,柳树泛青,冒出嫩芽,显出一派欣欣向荣之色。
屋内,游向文蹙着眉,望着对方他熟悉又陌生的外孙女,心中百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的这个刁蛮任性的外孙女就变得这样懂事了?
他竟不知,她心中藏有如此大的夙愿。
许久,屋内传来游向文的声音:“罢了,既然你如此说了,老夫拼出这把老骨头,也要试一试了。”
他不是不知开放民间刻印的好处,只是想着年岁高了,不想太过惹皇上不快,反而选择了明哲保身。
想不到宦海沉浮三十载,竟不如一个姑娘家,着实惭愧。
告别游向文,温知著又去拜访了南山书院、国子监的各位夫子和院长、祭酒,言辞恳切,请他们帮忙。他们没有明确肯定,也没明确拒绝,这对温知著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之后,她又去了青文书院,拜托青文书院的院长。
对方心知她说得有理,但还气恼当初出书一事,导致青文书院的学子数量骤减。
“您这么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您不是帮我,而是帮广大学子,也是帮您自己,以及您的书院。”
温知著温声道。
“我不做这个,还是公主,锦衣玉食不受影响。可是您想想,您愿意那些学子们无书可看吗?”
“怎么会没书可看?不是还有官方刻印的吗?”
“确实不假,可是您想想,当只有官方刻印时,您与他们合作还会有这般条件吗?到时,您合作与否,影响不了旁人,只会影响自己,不是吗?不仅如此,合作条件还会被一压再压,这是您想看到的吗?”
温知著一言戳中对方所想。
“而且,当初您拒绝与我们合作,印经院那边肯定出了更好的条件,才换来与您的合作。如果真没了我们这些书馆、刻坊,您觉得他们还会心甘情愿给您这般好的条件吗?”
青文院长沉默不语,拧着眉陷入沉思。
许久,他点点头,咬牙切齿道:“哼,还不是得怪您和三皇子,否则我也不至于陷入两难境地。”
温知著知道他已改变主意,笑着道:“其实,我知道您是为学子们考虑。而且当初那个事,怎么也怪不着我们吧,我们可是上门请了三请,您也没松口,谁能想到后来您就同意和印经院合作了呢?不然,我们一定要争取过来。”
青文院长哑口无言。
做完这些事,温知著与温烨霖商量,有没有可能请他老师出山。
“霖弟,你的老师受世人尊崇爱戴,如果他能替咱们说话,也许会有点改变。”
温烨霖也拿不定主意,但他也看见温知著这些时日,一直在为这件事奔波,说道:“三姐,我去试一试。”
温知著拍拍他的肩膀,道:“尽力而为。”
“好。”
赵婉仪见状,也来问她:“温同学,请问需要我父亲帮忙吗?”
温知著看了看她,想想道:“能帮忙最好,不能的话也不勉强,不要因为此事让你父亲受影响。”
赵婉仪低声道:“好,我回去问问。”
除此之外,各大纸厂也闻风而动,暂时不敢与他们合作。整个出版行业,几乎陷入停滞状态。
萧兴运这几日没在书局,特意过来跟她说:“木材的事情不要担心,萧氏囤了一些,暂时能够满足所需。至于纸铺,前些日子我买了一家纸坊,温老板也可用,不用放心无纸可用。还有,刻版合作也在进行中,不必担心有变故。”
温知著原本忧心忡忡,萧兴运一来却把原材料的事情全部准备妥帖,让温知著毫无后顾之忧,她心中不由盈满酸涩的感动。
在这个时候,旁人避之不及,他却选择逆势而上。
她仰着脸,笑着问他:“萧老板就不怕受连累?”
萧兴运黑眸中盈满鼓励之色,认真道:“不怕,我相信温老板可以度过难关的。”
“谢谢萧老板。你这么一说,我也变得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