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向着世界的边缘沉了下去。
宁长久的视野里,那些魂灵都高速地后退着,瞳孔一下子被九婴高高抬起的身躯占据了。
它的身躯泛着淡淡的白光,脑袋上立着一个瘤子般的影子,周围许多魂灵在九婴出现的那刻,也纷纷退避开来,而九婴像是遵循着某种命运中仇恨的指示,直勾勾地望向了宁长久。
这种仇恨哪怕在岁月腐蚀尽尸骨之后,也并未消弭。
宁长久距离九婴还有一段距离,他没有选择去与它对敌,而是避到了另一旁。
身影闪烁间,他以指剑切断了几道纠缠而来的白影,一只椭圆形的魂灵在掠过身侧之时张开了蝙蝠状的翅膀,宁长久一剑斩去,却还是被那蝠翼擦伤。
“这是魂蝠,是中土王朝里用以传信的谍蝠,平日里就悬在藻井中央,像是扁平的壁画。”剑经之灵又开始展露出它的博学。
宁长久心想多读书果然是有用的,这陪着严舟读了几十年书,傻子居然也读成学究了。
剑经之灵还在激动道:“完了完了,它们怎么都冲你过来了啊不会是因为你的血吧,我听说深海里就有一种噬人的鱼类可以闻到百里之外的血,它们不会也这么嗜血吧”
宁长久也注意到了,其余魂灵在他流血的那刻,像是嗅到了什么最渴望的东西,发疯似地游曳了过来。
他立刻按住了自己的手臂,暂时止住了血,然后将先前溢出的鲜血一抹,扣弹于剑锋上,剑锋一振,将血珠如箭射出,直指九婴所在。
啪嗒。
血珠溅碎在了九婴的身躯上。
而那血珠在空中飞过之时,也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线,沿着那条血线,许多魂灵贪婪地爬了过去,而宁长久立刻掸去了手臂上其余的血痕,向着外缘逃遁。
九婴在溅上血珠之后,它自己都忍不住伸出舌头,在胸腹前舔了舔,如品尝着世间最可口的甘霖。
而许多小怪物也循着血的痕迹聚了过去,蚂蚁般向着九婴的身躯上爬去。
九婴甩动着巨头,将那些蚁附在身躯上的怪物摔落,但它们大都以利齿利爪死死扣着它,九婴嘶吼了一声,开始在地上打滚,柔软的沙面上嘶嘶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一缕缕白气里,那些魂灵被碾压破碎,溢出的白色魂气又成为其他魂灵的养料。
宁长久身影不停。
他在狂奔之中向着四周警觉地望去,远处,依旧有几个巨大的魂灵在向这里压迫过来。
宁长久向着远离它们的方向跑去,再沿着边缘绕向那月亮落下的位置。
月亮之中的光也在明暗交织里不断地改变着。
而也有一部分魂灵,像是生出了智识,它们同样机灵地避开战斗,有的将自己埋在沙子里,有的靠着先天的灵敏保持着高速的窜动,不让其他魂灵将其捕捉,而最中央,厮杀得最火热的,永远是那些看上去就很狰狞强大的生命。
“那是祖龙一脉的妖兽?”剑经之灵怔怔道:“这种老古董一样的东西,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宁长久现在无论是看到什么,也不觉得奇怪了,他一边奔跑一边落剑,靠着杀死那些中规中矩的魂灵积攒自己的剑意,而几乎每过数十步,宁长久剑上的杀意便重一分。
宁长久看着自己灵气照亮的剑锋,心中又安稳了些。
因为那些魂灵没有因为自己剑的光亮而靠近,这说明它们奔向月亮的方向,并非是因为趋光,而是法则使然。
整片沙漠也向着月亮跌落的方向缓缓倾泻,犹如虔诚的使徒,跪拜迎接着信仰的到来。
一声长鞭落地般的巨响爆出。
被许多魂灵纠缠着的九婴爆发出了骨子里的凶性,它狂吼着,以空间的法则将那些魂灵或碾碎或驱散,然后向着那头身有五爪的祖龙一脉妖兽撞去,另一边,一棵参天的古树也从沙子中钻了出来,它顶着深远而庞大的树冠,密密麻麻纠缠的根部就是它蠕动的双足,只是巨木像是不擅行动,远望过去,只似海面上缓慢前行的桅杆。
“那是什么?”宁长久主动发问,他知道世间生灵皆可成精魅,只是树万年温养的精魅也只是树灵,哪有这样抓着本体到处跑的?
剑经之灵嘶了一会儿,感叹了一番对方造化的神奇,然后承认自己的无知。
倒是血羽君大喊了起来:“那不会是传说中的吞火梧桐吧传说中整个世间只有三棵这样的树,而朱雀神国的神雀们,在生命尽头便会选在这棵巨木上死去,神雀的灵气会氤氲成一种像是火焰心脏般的东西,任何人吞食下了这样的神果,都可以被赋予神格,一步迈入五道之中!”
一步迈入五道
这样的说法过于夸张,宁长久并不相信,只是这样的天生地长的神树,为何也会留存在这片无边的沙漠里?
巨木先前推进着,宁长久深吸一口气,以灵力系住断剑,连成剑链,向着那刻大树扎去。
叮!
断剑扎在树皮上,如碰击钢铁,被立刻弹开,那巨木的魂灵毫无知觉,继续前行。
“怎么办啊,这里根本没有人打得死它”血羽君见状,担忧道。
宁长久皱眉沉思,接着向巨树的方向奔去。
另一边,九婴已将那头祖龙血脉的凶兽硬生生绞死,它感知到了什么,然后猛然拧转头颅,向着宁长久的方向冲了过来。
魂光如尘如雾。
九婴的嘶吼至击魂魄,它的血盆大口宁长久早已见识过了,而此刻再次被它的巨影压至身前,依旧毛骨悚然。
宁长久没有硬碰硬,他在简单地斩出了几记剑气之后,身形低伏着掠过沙面,他与九婴的距离时远时近,拉锯着向着那棵古木的方向冲去,在靠近那棵巨木之际,宁长久身形骤止,他以手指划破掌心,将自己的血液向着巨木的身上泼去。
血液是最诱人之物。
那棵参天古木的躯干上虽只溅了几滴血,但古木的巨大黑影却也停滞了些,它的眼睛不知道生长在何处,但那一刻,宁长久知道自己被盯上了,道心的警鸣嗡然而作。
唰!唰!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