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原本沉眠的剑经之灵刹那惊醒,它撩开了自己的头发,一双发光的剑目盯着来人,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立刻换作了一幅凶神恶煞的表情。
“你居然还敢来见我?你到底要做什么?不怕我一剑杀了你?”剑经之灵恶狠狠地看着他,若非自己此刻虚弱,它就一剑劈过去了。
宁长久道:“我有一个我打不过的敌人,需要你的帮助。”
剑经之灵愣了许久。
它诞生之初,性情本恶,渴望自由却又长期困囚于方寸之地的现状,使得它内心深处挤压了无数的怨怒,而这一刻,背叛他的罪人当前,他竟哑口无言,一句诅咒都没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它才怔怔道:“这个世上怎么有你这么无耻的人?”
一个时辰前还出尔反尔将自己锁在了这破骨灰盒里,一个时辰后又假装什么也没什么发生来求自己帮忙?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骂他了。
剑经之灵看着眼前的少年,对于人类的黑暗与丑恶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明白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越是清秀漂亮的,心就越黑。
宁长久道:“这是你重获自由的机会,帮不帮?”
剑经之灵牙齿厮磨了好一会儿,痛心疾首道:“行,帮!”
宁长久道:“你可以再考虑考虑,等会我来找你。”
剑经之灵连忙道:“不用考虑了!赶紧带我走,我可以原谅你今日对我的背叛!”
宁长久道:“这是大事,我也需要再想想。”
接着,在剑经之灵的谩骂声里,宁长久重新盖上了骨灰盒,画阵离开。
陆嫁嫁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关于那几位上古凶神的书籍,她剑目扫视,飞快地浏览过上面相关的内容。
宁长久来到的书阁的时候,她的身前已经堆了数十本书了。
“其余弟子呢?”宁长久环视四周,发现偌大的书阁中只有他们两人。
“我将他们都赶走了。”陆嫁嫁道:“此事事关重大,最好还是不要被其余人打搅。”
宁长久点头道:“有什么线索吗?”
陆嫁嫁道:“每本书的记载都不相同,众说纷纭,但从目前来看,有许多东西是靠得住的。”
“说说看。”宁长久道。
陆嫁嫁道:“混沌初开之始,世间生灵抢夺着混沌天地里创世神明散落的权柄,这些权柄造就了神明无数。相传九婴、修蛇、猰貐皆是一头上古真龙的子嗣,那头上古真龙生于墟海,掌握着空间的无上权柄,而它们身为空间古龙的后裔,每个也人与生俱来地掌管了一部分空间的法则。”
宁长久颔首,对于这个说法表示认可,九婴已经展示过它腾挪空间的能力,而猰貐更是以画为媒介,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环环相扣,匪夷所思的空间,至于修蛇它的蛇腹便是远远高于肉眼感知的空间,就像是乾坤大袖一般,相传可以吞入一整座通天高的山峰。
宁长久问:“那关于它们的死亡,可有记载?”
陆嫁嫁道:“说法同样很多,但大体上说,九婴是被一位金甲大神于南荒凶水连斩九次,钉死于沼泽深处的,而猰貐则是被一位另一位大神困囚于凝固的时间里,剖骨挖心,将它的肉身打成了尘埃般细小的微粒,至于修蛇说法多是吞象而死,民间谚语里便以蛇吞象比作贪心而死之人。”
巴蛇吞象几乎是人人皆知的故事,但他们知道,这个故事不可能是真的,以巴蛇的强大,怎么可能吞不下一头象?
“除非那头象有山那么大。”宁长久笑着说。
陆嫁嫁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一本难以考究出处的野史上倒是真有类似的说法,说那头大象沉眠之时便是匍匐的山脉,醒来便是高山般象神。”
上古时期太多的事情,如今看来匪夷所思,其真实性也已无法考究。
宁长久继续问:“那本野史上写的,修蛇是怎么死的?”
陆嫁嫁取过那本书,重新快速地翻看了一遍,道:“死法倒是与其余书中记载没什么差别,要么就是因为吞象之后直接裂腹而死,要么就是吞象后难以行进,被荒族之人追至,斩破身躯,诛杀于野。”
“裂腹而死?”宁长久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惊。
陆嫁嫁问:“怎么了?”
宁长久道:“可有拟作的画集,给我看看。”
陆嫁嫁翻出了几份,递给了他。
宁长久翻开了一遍,神色越来越阴沉。
“到底怎么了?”陆嫁嫁问。
宁长久道:“峰底的那条修蛇之骨,除了断尾以外,是不是太过完好了些?”
“嗯?”陆嫁嫁不解,说道:“兴许是书上记载有误。”
宁长久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着,他闭上眼,苦思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我们都被骗了。”
“什么?”陆嫁嫁有些云里雾里。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竟这时候才想到。”宁长久哀叹一声,自嘲地笑了起来,他将手中的书合在了桌上,说道:“峰底那一条,根本就不是修蛇!真正的修蛇在莲田镇里,是莲田镇中那条青首大蛇。而峰底的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应该是九婴最后缺失的一婴。”
陆嫁嫁惊诧,她没有见过莲田镇那条蛇,若是见过,她便会发现那和自己手上这本野史典籍记载得几乎没有出入:青首、黑身、裂腹
“他们他们究竟要做什么?”陆嫁嫁有些慌神。
宁长久说出自己完整的想法:“想要复活九婴的,不止紫天道门,真正的幕后人其实是翰池真人,他掌握着九婴的最后一首,所以紫天道门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拼凑出真正完整的九婴。而张锲瑜他的目的,应该是复活那条传说中的修蛇,所以他们结成了同盟,一同算计了紫天道门。”
陆嫁嫁听得寒意阵阵,背脊都忍不住挺直了。
宁长久继续说:“这一天里,紫天道门折损了三位道主,几十年的谋划也沦为了他人嫁衣,此后几百年,恐怕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这些这些都是翰池真人的算计么?”陆嫁嫁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抓到了一丝漏洞,问道:“难道严舟师叔祖的事情也在他的算计之内?按理说他不应该知道剑经之事才对。”
宁长久轻笑着摇头,道:“正是因为严舟师叔祖无畏生死,我们四峰的峰主,才得以一个没死啊。”
陆嫁嫁瞪大了眼,心中最后的侥幸被碾灭,“如果没有严舟与他们拼死拼活的,就是我们?可我们如果死了,谕剑天宗不也”
宁长久打断了她的话:“你以为他在乎吗?”
莲田镇再次陷入了鬼节。
整座小镇首尾相连。
十无盯着那个疑似九婴的巨大怪物,眼中难掩恐惧,他身子飘然后退,道剑祭出,拦在了身前。
十三雨辰同样紧张至极。
人类在面对上古凶兽之时,那种在威压下臣服的恐惧感,几乎是遵从本能的调遣。
黑衣少年捂着头,痛苦死嘶喊着,他抬起头,盯着那头无比巨大的蟒蛇,他像是正经受着凌迟之刑的人,而行刑者在他身前放了一面清晰的镜子,他就在镜子里,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自己的肉一片接着一片地割下来。
“不不!不是”黑衣少年长大了嘴巴,话语像是寒气般从中冒了出来:“不是它不是九婴!”
“它是修!!”黑衣少年嘶吼着喊出了它的名字,然后他的胸口像是被铁锤凿下,骨头裂开,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的血,他跪倒在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似要徒手将自己撕开,神情痛苦到了极点。
“修”这个词像是爆竹般炸开之际,莲塘的水面也掀起了风暴。
十无以道剑斩开了大水,与众人撤到了一边。
水幕落下时,十无才骇然看到,那条黑色巨蟒高高鼓起的腹部,有着一个巨大的豁口,豁口被里面的白骨高高撑起,九婴其中一只粗壮的利爪,甚至直接从小腹中伸了出来。
这根本不是九婴而是修蛇将他们辛辛苦苦拼凑了六十年的九婴骸骨吞入了腹里!
“你骗我原来你一直在骗我!”十无明白了一切,发疯似地怒吼。
当初他与张锲瑜约定,他们一同拼凑出完整的九婴,九婴归紫天道门所有,而道门将帮助张锲瑜攻入谕剑天宗,夺回修蛇之骨,从此以后,道门掌九婴,他掌修蛇,共分一份空间的权柄,互不干涉。
可惜张锲瑜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
张锲瑜立在大蛇的头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十无,而他的身下,修蛇已将九婴的残骸彻底吞入了腹中,两侧拱起的鳍也被它的身躯一点点压迫下去,那钢铁般坚硬的骨头,便在它的腹中缓缓被消化着!
“你犯了两个最简单的错误。”张锲瑜叹气道:“第一个,是不该相信一个活了几千年的人说的话,第二个就是发现自己被骗了,竟还心存侥幸,不知道立刻逃走。”
张锲瑜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十无便反应了过来,他与十三雨辰对视一眼,向着街道的反方向驭剑而去。
张锲瑜没有去追他们,他望向了那个黑衣少年,将他隔空抓起。
黑衣少年此刻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
修蛇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它囫囵吞下,结束了他的痛苦。
而十无的头颅也很快来到了张锲瑜的面前。
杀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同样骑在一头大蛇背脊上的翰池真人。
他捏碎了手中的头颅,眼睛死死地盯着与自己齐平的张锲瑜,问道:“你承诺的九婴骸骨呢?”
张锲瑜脸上露出了微笑。
承诺不过是守信之人的尸骨,背叛才是他存活三千年至今的秘诀。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像极了饱食之后的饕餮:“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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