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环视了一遍空空荡荡的屋子,合上了门,心中有些空落。
他环顾着这院墙尽数倒塌的院子,回忆着这一个月的一切,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他走出了屋子来到了空荡荡的大街上,然后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那城中唯一的桥梁还在修缮,如今只以几捆圆木连接着两头,那衔尾的黄泉也恢复的原本的模样,沙河的水涌了进来,潺潺地穿城而去。
宁长久跨过了长河,走入了一间废弃的小阁楼里。
“你是谁!”他才一进门,便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了压抑的惊呼声。
宁长久停下脚步,他环视四周,看着紧闭的门窗,落下的帘子,最终视线望向了桌底,那里蜷缩着一个以黑布蒙着眼睛的素衣少女。
“那位叫韩夫的黑无常用命保了你一命。”宁长久说道:“随我走吧。”
少女摸了摸脸上蒙眼的黑布,低声问道:“韩夫?他是谁?”
除了有关生与死的本能,她几乎忘记了一切。
宁长久取出了一个小瓷瓶,道:“你如今的身体太过薄弱,等休养好了我将你送回来,这条沙水水质阴沉与你身体契合,你将来好生修行,可以占据这条河水当一个河神,不作恶就好。”
少女犹豫了一会儿,解下了脸上的黑布,看着他手中白瓷小瓶,畏惧地缩了缩身子。
宁长久并未为难,只是将瓶子放到了地上,过了许久,那少女才轻声道:“不许骗我。”
宁长久道:“这是我答应黑无常的事情,不会反悔。”
她虽记不得黑无常是谁,但听到这个称呼却莫名地觉得心安,她迟疑了一会后,身子化作一道青烟钻入了瓶中,宁长久将瓷瓶拢入袖中,退出了屋子里。
老宅子外,青花小轿已浮空而起。
“回峰了。”陆嫁嫁掀开帘子,她一夜无眠,脸上难掩惫意。
宁小龄也坐在轿子里,兴奋地对着师兄招了招手。
宁长久道:“等等,我还有件事。”
片刻之后,他将一个小男孩领到了陆嫁嫁面前,问道:“不能修行的弟子,外峰收吗?”
陆嫁嫁心想你成事不足也就算了,怎么还老给我添难题?
她叹息道:“哪怕收了又如何,无法修行终究成就有限,身处修道者之间,久而久之也容易自卑。”
宁长久点头道:“要不先带去外峰,我想办法给他找一位武师。”
陆嫁嫁问道:“你这般看重他?”
宁长久道:“我觉得他心性不错。”
陆嫁嫁心想这其中应是有什么故事,没有追问,答应道:“也好,外峰的教习在拳脚刀剑方面颇有造诣,他可以先去旁听一番打打基础。”
紧张兮兮的丁乐石这才轻轻松了口气,他看着这位漂亮的剑仙姐姐,认真地鞠躬道:“谢谢师祖大人。”
听到这个称呼陆嫁嫁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一百岁。
宁长久拍了拍他的脑袋,道:“这孩子一向颇有礼貌。”
陆嫁嫁冷笑了一声。
于是青花小轿变得更拥挤了一些。
他们三人并排而坐,而丁乐石则乖巧地坐在轿子的地板上。
宁小龄向着陆嫁嫁继续询问着关于神国之主的传说,昨日陆嫁嫁与她说了蹄山、白藏、鹓扶的神话故事,她做梦的时候还梦到了那些神明凶神恶煞的模样,意犹未尽。
陆嫁嫁道:“鹓扶之后的三位为雷牢,泉鳞,天骥,传闻中那雷牢为龙形,生有三首,而它的神国隐于那片传说中的墟海之中”
陆嫁嫁循着神话志异上的记载说着,宁小龄专心地听着,时不时露出惊恐或感叹之色。
青花小轿越过片片山野,那来时荒芜的平原,如今已生出了许多嫩黄色的新草。
群峰如屏,青花小轿行舟破浪般的飞行让丁乐石大开眼界,又是害怕又是高兴,只是一想到自己无法修行,今后都无法这般御空而行,心中又难免失落。
交谈声中,青花小轿飞越原野,终于来到了四峰的所在。
桃帘轻轻挑开,小轿越入其中,眼前景象骤然一新,熟悉的四座山峰如剑一般矗立面前,而他们则像是绕峰而过的野鹤。
青花小轿在半山腰停下,置于一处天然的石窟之中,他们先带着丁乐石下山,送去外峰修习。
这虽然不太合规矩,但陆嫁嫁身为一峰之主,对于这些小事还是做的了主的,只是今日她去的不太是时候,她将丁乐石送入外峰剑堂之后,忽然有个麻衣如雪的老人走了进来,他和陆嫁嫁对视了一眼,互相都吃了一惊。
“严峰?”陆嫁嫁认出了对方。
眼前的老人是严舟的同胞弟弟,只是天赋远远不如严舟,十年前他才晋入长命中境,之后一直在隐峰闭关,她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了,直到今日遇到,才忽然想起。
名为严峰的老人捋了捋胡子,笑道:“怎么,小丫头当上峰主后这般硬气,连声师叔也不肯叫了?”
陆嫁嫁脸色阴沉。
严峰看了她身边的弟子一眼,道:“这两位便是你新收的弟子?这少年少女天资似乎还不错,只是这小子好像连修行都不能修行,这如何能进入天窟峰?几年不见,我峰已经这般有教无类了吗?”
陆嫁嫁知道师父生前与他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师父当年的病死与他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她对他全无好感,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严峰笑了笑,道:“你入峰时候我便知你今后定能出类拔萃,只是这十几年过去了,你号称百年不遇的天才,如今怎么只有长命中境的实力?看来这剑灵同体也不过如此,而这境界与峰主之称,怕是不配吧?”
陆嫁嫁悚然,对方一见面竟能看穿自己的境界,说明这十年闭关,他应该也迈了一大步,只是那气象未成,不足紫庭,但至少也是半步紫庭的实力了。
宁长久第一眼看到那老人时,便知道他不怀好意,如今更加确定,他出关便是想抢夺峰主之位。
一旁的宁小龄紧张地看着师父,有些担忧。
外峰的教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峰主自皇城回来后,境界不进反退,如今断然不是那老人的对手。
此刻,剑堂之外也聚集了许多外峰的弟子,他们立在门外,紧张地向里面张望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难得一见的峰主大人身上,皆惊为谪仙人。
陆嫁嫁道:“峰主之位是师父传于我的,你是峰中长老,我愿敬你,但你若是再出言不逊,莫怪我不念师门情谊。”
严峰看着她,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望向了门外,看着那些聚集的少年少女,笑道:“长命中境的峰主,这谕剑天宗开山以来也未有过吧?我也不与你这丫头弯弯绕绕,今日交出峰主之位,这天窟峰便尚有你的一席之地,否则别怪我欺负晚辈,让你下不来台。”
宁小龄听得勃然大怒,向前走了一步,道:“你这为老不尊的无耻小人也配与师父相提并论?”
严峰微笑着看着宁小龄,道:“现在的晚辈真是愈发无理了,代峰主大人真是教导无方啊。”
陆嫁嫁脸色阴沉,道:“峰主之位绝不可能拱手让人,你若想夺,尽管出手。”
严峰似等这句话很久了,他说道:“既然代峰主如此说,那我出剑便不算内斗了,对吧?”
似是怕陆嫁嫁反悔,他说话之间便已凝成了一剑,那一剑灌注满了长命境巅峰的修为,似虚似实,气韵绵长。
他断定以陆嫁嫁如今的境界,绝不可能接下此剑。
宁长久凝视着这一剑,也觉得颇为棘手。
剑堂内的桌椅在一瞬间分为了两半,严峰的指间,大放光明的剑光瞬息斩出,这是他修了数十年的一剑,他笃定一剑之后那陆嫁嫁必定重伤。
只是他的笑容很快凝固在了脸上,下一刻,他身子疾退,一下子撞出了门外数丈。
严峰骇然抬头,望着陆嫁嫁,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陆嫁嫁没有拔剑,她手指于生前画了个“一”,一道学自于老狐的虚剑瞬间凝成,这道虚剑非但将严峰的那一剑斩破,甚至乘胜追击,将他逼退了数十丈。
“怎么怎么可能?”严峰捂着胸口,掌心是一滩血。
陆嫁嫁看着自己剑意如缕的手指,同样蹙起了眉头。
她知道这道虚剑虽然厉害,但如今也绝非严峰的对手,她出剑之时也是抱着必输之心的。
但是她画剑的那一刻,却忽然觉得浑身剑意圆融无比,甚至比当年半步紫庭之时更甚,仿佛如今她整个人已是一把真正出鞘的利剑,那是真正的人剑合一。
严峰那一剑虽声势骇人,但在这道浑然天成的虚剑面前,依旧只能被一剑摧破!
宁小龄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喊着师父的名字,高兴至极,剑堂外的弟子在惊疑之后也欢呼了起来,想着师父真是神仙似的人物,这老头放了半天狠话,原来是头纸老虎,在师父面前竟是这般不堪一击,他们对于将来加入内峰修行更是满心期待。
陆嫁嫁抬起头,看着严峰胸口的剑伤,猛然想起了什么,望向了宁长久,宁长久也心有灵犀地望向了她。
他们想到了一处去。
那金乌虽然没有帮她修复窍穴,但是那轮炽热的太阳却灼烧了她的全身,如生铁淬火,将她原本就剑灵同体的体质进一步锻造,更接近为真正的剑体!此刻她白衣玉立,便是一柄锋芒如雪的长剑,若是境界足够,她甚至可以成为四峰中最锋利的那一把!
陆嫁嫁心中炽热,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不方便直接对自己的徒弟道谢。
宁长久会心一笑,行了一礼,高呼道:“恭喜师尊境界更上一层楼。”
可陆嫁嫁从他的眼中分明看出他在说:锻剑之事非一朝一夕,以后继续?
昨天一章有一处有错误,但是周末编辑休息没办法修改,特此说明:罪君之后的三位国主,顺序为蹄山、白藏、鹓扶,昨天漏了一个蹄山
更得稍晚了些7k字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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