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长剑升空而去,如没入深海中的银鱼,很快消失在红月的背面。
月光落地,洒满城池。
那一剑却迟迟没有落下。
宁长久抱起受伤的宁小龄走回屋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药给她疗伤,赵襄儿立在一边,看着她破损的道裙里一道道剑气冲洗过的血痕,称赞道:“做的很好,出乎我意料的好。”
宁小龄擦了擦额头的血,看着赵襄儿,笑了笑,道:“多亏了师兄。”
赵襄儿怀中抱伞,站在一侧,看着宁长久给她包扎伤口,问道:“那天我与你师兄回来时没有直接找你,便是怕白夫人起疑心,但我还是不明白,宁长久是怎么三言两语让你想明白这些事的?”
宁小龄回想起今日的场景,那时她在屋子修行,原本停滞了许久的境界忽然松动,一下子连破两个小境,来到了通仙上境,她欣喜不已,想立刻将这件事告诉师兄。
接着师兄和赵襄儿回来了,但他们一回来就在院子里一番讨价还价,然后大打出手,她原本不以为意,但她忽然察觉到师兄的心情好像很恐惧很害怕,当时她心中担忧极了,想着襄儿姐姐不会一怒之下下死手吧,而今天自己境界提升了这么多,应该是有话语权了,可以保护师兄了。
她想着这些,便走了出去,但她才一过去,师兄的那种惊惧心境便没了。
她想要说的话也被师兄打断,接着师兄告诉自己,等哪天到了自己通仙上境再与襄儿姐姐切磋。
那时候她能感受到师兄的心情很微妙很复杂,而她恰好又是通仙上境。她隐约明白过来,师兄应该是知道自己蹊跷破境的事了,甚至那就是他的安排,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能直接明说。
而在屋中的时候,师兄又对自己做了言语和心理上的暗示,那时候她已经基本明白了过来,便也用打机锋的方式回了他几句。
宁小龄想到这里,不由地背脊发凉原来他们的这一个月,竟是一直活在白夫人的监视之下。
难怪襄儿姐姐说,她来到黄泉边,恰好看到白夫人也推着轮椅过来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之事,想必襄儿姐姐也是那时候确定自己在被窥探,再将这件事偷偷告诉了师兄。
而师兄也意识到,白夫人第一剑真正会选择的目标是最弱小的自己,所以在杀死阎罗和白无常之后,自己成了这座城维持平衡的容器,平白无故地多升了两个小境,这两个小境,也是自己能在这一剑下存活的关键!
这些境界本应该是给师兄的,师兄非但没要,为了演戏还白白挨了襄儿姐姐两百拳
想着这些,宁小龄脸颊微烫,只觉得自己这一个月白活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嗯?”赵襄儿轻轻出声,表示自己还在等待回答。
宁小龄微微激灵,回过了神,看着赵襄儿那张让她都颇为心动的清丽俏脸,心想自己能判断这些,主要是靠着和师兄心意相通,这样的秘密总不能告诉襄儿姐姐吧?
宁长久已经开口替她解围:“当然是因为我们小龄聪明机灵啊。”
赵襄儿不太相信,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宁小龄坚定摇头道:“没有呀,襄儿姐姐这么聪慧,我怎么可能有事情瞒得过你呢?”
赵襄儿轻哼道:“别学你师兄说话!”
宁小龄乖乖闭嘴。
赵襄儿取过了那把骨剑,那把骨剑因为本身太过坚硬的缘故,反而显得很脆,在落地之后,骨身上裂纹无数,她端详片刻,一想到这可能是那白夫人自残的某个部位,心中就觉得恶心,她确认了一番上面没有残余的灵性,道:“你觉得第二剑什么时候来?”
宁长久心中已有计较,道:“第二把剑短时间内不会落下,因为白夫人同样清楚,她此刻出剑杀不死任何人,冲动只会让她丧失掉所有的底牌,她出剑的时候,一定是我们意想不到,或者无力防备之时。”
赵襄儿同意他的看法,道:“但还是不准掉以轻心,如今这城里已经越来越糟糕,再过些时日,等到这里真成了死城,那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宁长久点头道:“确实不可再拖了。”
赵襄儿道:“这一剑落空之后,白夫人几乎是穷途末路了。”
宁长久道:“但我们依然投鼠忌器。”
忌器,忌的便是怕杀死白夫人,会骤然打破城池的平衡。
赵襄儿盯着他,似在等他继续开口。
宁长久深吸了一口气,道:“按计划行事。”
赵襄儿咬着下唇,琼鼻间轻轻地嗯了一声,有些不情不愿。
次日,一只细密白骨构建的鸟雀飞越庭院,来到了他们院子的屋檐上。
那只白骨小雀啾啾而鸣,留下了一份书信。
书信以血写就,是一封战书。
宁长久接过战书之后仰起头,看了那天空中的红月一眼,对着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黄泉对岸,白夫人披着狐裘推着轮椅缓缓来到屋檐下,她伸出了纤瘦的手背,那去而复返的白骨小雀停在了她的手背上,她逗弄了这白骨小雀一番,然后猛地用力,将其捏成了粉碎。
她手指捻了捻掌心,骨粉簌簌飘落。
她另一只手轻轻敲打椅子的扶手,将那压在树白身上的力量松开,干瘦的少年胸口那块石头被搬走了,身体骤然一松,他趴在地上,却没有直接爬起,而是问道:“这第一剑已经失败了你赢不了的,总不能将自己的手臂也斩下来磨剑啊。”
白夫人把玩着手中的那把骨剑,神色悠悠,似对于先前的失手并不多么痛惜:“我还有两把剑呢,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