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声喧沸了起来。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哪里知道?竟没有一点消息?”
“她居然还活着。”
宋侧叹了口气,他袖中的手不停颤抖,再难掩饰自己的恐惧与不安。
宁小龄怔了一会,忽然恍然道:“难道是她?”
宁长久问:“谁?”
宁小龄立刻解释道:“传说皇宫之中,只说殿下便知其人的,不是太子皇子,也不是某位公主,而是一个娘娘的养女。”
宁长久愈发疑惑:“养女?”
宁小龄点了点头:“相传十多年前,先帝亲征归来,于城楼上遇到了一位神仙般的女子,他将这位女子接回宫,为其铸造大殿,奉为神子,而这个女子身边,据说跟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丫头,有人说那是她和皇帝的私生女,有人说那是她收养的孤苦孩子,总之一并养于深宫之中,而十多年前”
宁小龄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十多年前,大殿刚刚落成,本当壮年的皇帝却染了重疾,最终不治身亡。”
周围人声嘈杂,宁小龄说话间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自己才松了口气。
宁长久想通了许多关节:“原来二十天前,死的便是那位娘娘。”
宁小龄瞪大了眼,愣了片刻才听明白了他的话。
民间对于那位久居深宫的娘娘有许多猜测,虽然很多人说她是祸害赵国国祚的妖女,先皇的暴死定与她脱不了干系,但是十余年间,谁又敢真正动她?
这位娘娘虽从未露面,却在赵国留下了很多故事,譬如乾玉宫万里飞剑斩妖,九霄之外苍龙来朝
在赵国,那位娘娘不管是神是妖,都算是传说中的人物。
所以她也并未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此刻宁长久一语点醒,她也一下豁然开朗,心道若死的真是那位娘娘,那作为她的女儿,那位殿下岂会善罢甘休?而这殿中众人神采各异,多是惊恐畏惧,想来娘娘的死与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难怪这般害怕
宁长久道:“哪怕如此,他们为何害怕?既然敢杀那位娘娘,女儿为何不一并杀了?”
宁小龄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所幸也没有人注意他,因为外面隐约有个绰约人影穿过雨幕走了过来,人声渐渐安静。
宁长久立在门扉后的阴影里,望了过去。
秋雨清冷,落木萧萧,青黄参半的院子里,雪白裙裳,纤腰束带的少女支着古旧红伞缓缓走来。
她走过石阶,于檐下收伞,少女握伞似提剑腰间,水滴自尖细的伞头滴落,一声声清晰可闻。
她环顾了一圈殿内的众人,最后落到了宋侧的身上,少女抿了抿唇,微微一笑:
“诸位别来无恙?”
话语间恰好阴云开裂,一束天光漏下,越过茫茫秋雨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此刻立在檐下,半身是光半身是影。
众人这才一一反应过来,纷纷行礼,恭敬地说着参见殿下。
事实上,除了三年前那的一天,之后很少再有人见过她,今日一见,才知三年前那个在乾玉殿下阶前立血的野丫头,如今竟已长成这般模样了。
宁小龄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很快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心脏砰砰得跳着。
宁长久看了她一眼,同样微微失神。
少女生得极美,未施粉黛却眉目如画,素衣白裙却动人心魄。
宁长久看着她,似看着一朵黑白墨色的花,纤细成开在峭壁悬崖,于是万物失了光彩,只剩下纯净的黑与白。
少女对上了宁长久的目光。
宁长久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却没有丝毫的闪躲与避让。
秋雨连连,寒风入殿,官员们依然躬身低头,神像前那座焦黑的尸体混杂着腐烂与烧焦的难闻气味,一片诡异的安静里,他们的视线便如此交汇着。
宁长久觉得她有些熟悉,追溯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在何时见过。
或许只是少女生得太美,在他道心上溅起了涟漪,如今他终究是凡夫俗子的身躯,自然躲不过人间的七情六欲。
宁小龄不安地看着他们,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行礼道:“参见殿下,我与师兄随师父一道来降魔,师父不幸身死,师兄近来神思有些古怪,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宁长久稍稍回神,想起了这些世俗王朝的礼节,有些笨拙地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少女微微一笑,清清冷冷的声音犹带几分稚气:“既是来宫中除妖,便是客人,我本就不喜这些繁缛节,哪有怪罪之理?”
宁小龄退回了宁长久的身侧,稍稍松了口气。
“诸位见到我”少女眸子微眯,轻声笑道:“为何神色这般悲痛?”
众人回过神,连忙纷纷跪下,直呼不敢。
少女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我刚才说了,我不喜这些繁缛节。”
有些人立了起来,却发现其他人依旧跪着,便又跪了下去。
少女目光缓缓扫视过四周,她叹了口气,声音却愈发冷淡:“诸位不愿起,可是心里有鬼?”
众人视线偷偷交汇,无人应声。
而这些人中,宋侧官职最大,雀鬼的调查一事,也主要由他调查。
他轻声叹气,首先起身,看着眼前白裙微摆,墨发披肩的少女,道:“殿下能平安回来,自是好事,我等喜不自胜。”
“呵”
少女笑了起来,她的嘴唇血色极淡,薄而微翘,此刻轻轻勾起,眉目也随之生动,她向前走了两步,便似从画卷中走出,来到了众人之间。
“二十天前,铁骑围宫,曾在殿前宣誓效忠娘亲的宋大人,当时在何处?”
宋侧冷汗淋漓:“那日那日太过混乱,满城皆是火光血光,在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不知如何是好?”少女面容柔美,神色却愈发冷厉。
宋侧闭上了眼,不敢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