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有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也有锋芒毕露的后起之秀,但无论是哪个,此刻都露出尴尬又无奈的神情,偷偷朝陆君潜这边瞟,是继续议事还是就此告退,只等他一句话。
对着老祖母,陆君潜的叹气总是最真心实意的——无奈,是真的无奈。
“将军,下官还有要紧的事,上回风晚亭那伙人......”怕主人真的下逐客令,误了正事,一位文官打扮的年轻官赶紧站起身来,说到后面,又觉事情机密,声音隐了下去。
陆君潜朝他颔了颔首,示意他已知晓:“裴提督在查了。”
青年眨了下风流漂亮的桃花眼,又坐了回去。
“风晚亭?”陆老太太耳朵好使得很,听到这三字立刻紧张起来,“乖孙孙,怎么回事?难道外面传闻不假,真有人胆大包天.行刺你?”
“没有,您别瞎担心。”陆君潜皱眉道,转而对自己的幕僚和心腹们说道,“我随老夫人去一趟,各位在此稍侯......”
“稍候什么呀!”老夫人一摆手,“我把人叫过来了,就在这儿见!”
第9章这女子叫什么来着
“这儿?”陆君潜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
他是答应老太太见那女人一面,但没说愿意叫陌生女子进他书房起居之地。
“你自己不嫌累,也不问问他们累不累。下了早朝就来这,扎堆说个没完,饭也不吃!”
老太太越说越觉不是滋味,转而规劝孙子的下属:
“我说你们这些爷儿们,有家有口的,也该叫妻眷省点心!我这孙子娶不着婆娘,整日瞎忙,你们可不能跟他一般......”
世间恐怕只有老夫人敢这样教训大将军了,而一脸不爽的将军还得生生受着,不敢出言反驳,这些平日里唯陆君潜马首是瞻的臣僚都觉有些想笑。
不过到底是见惯风浪的,纵然一个个心底发笑,面上还是正经严肃。
唯有方才起身禀告晚风亭刺客一事的青年,他本端起茶盅,用喝茶掩饰笑意,结果在听到“娶不到婆娘”时,一个没忍住,呛笑出声。
陆君潜“和善”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
“咳咳......下官.......”江寒原掩面咳个不停。
“瞧把孩子饿得,急得喝水都呛着了!”老太太心疼道。
先前被陆老太太叫做“蒋家小子”的中年官员站起身来,告辞道:“既然将军今日另有要事,咱几个就先告退了,余下的事明日再议不迟。”
“嗯!好。”老太太赞许地点头。
众人告退后,陆君潜依旧稳坐如山,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这时候鸢菲轻快地走了进来。
她腰儿极细,臀却丰美,走起路就像扭着屁股似的。因她先前救过老夫人,所以极受信任宠爱,此时径直走到老太太身边,娇声禀报道:
“阮小姐来了,二小姐领人先上楼了。”
陆君潜从案牍中抬首,淡淡扫了她一眼。
鸢菲心中一惊,脸上笑意险些凝固。
她是老太太特意挑的,进府才两年。老太太本想派她到三少爷屋里做通房,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陆君潜平日里对她一点意思没有,今天不知怎的......
鸢菲只觉得这打量非同一般,难道.....
她咬咬下唇。
阮明姝从西北角门进的陆府,跟着陆有容一番穿廊过院后,终于在一座大院前停下。
此时,冷白日头已被层云整个遮住,天色全然阴下。
眼前的院子比陆老太太的院落高大轩阔许多,除却院门旁两排单层屋子,东西北三面均是楼阁,廊庑相连,飞檐斗拱。
即便富贵人家,也少有起楼的,阮明姝不禁多看几眼。
平心而论,这院落修得漂亮又阔气,贵而不奢,华而不俗,可因着昏惨惨的日光,加上自己心中忿忿,阮明姝觉得这三面高楼活像庞然巨兽的大口,马上就要嚼碎从院门处进去的她。
自院门处又过了两重护卫,陆有容才带着她进了一处厅堂。
“上来吧。”陆有容终于开口说了句话,语气冷淡至极。
阮明姝心有怒气,也不好说,只随她一道拾级而上。
方才一直没机会打量,此刻上了楼,陆有容让她稍等,阮明姝才有空环顾四周。
开阔的堂屋,因无甚摆设更显空荡,简朴至极。
西面墙上挂着副画,画上一垂髫小儿枕胳躺在牛背上,似乎在欣赏远处山衔落日。虽没有落款,但观这粗狂的手法,阮明姝笃定不是什么名家手笔。
画下一张黑木长几,只摆着把半旧的长剑,再无别物。
目光收回,阮明姝刚想开口问陆老太太在何处,却发现陆有容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
这是想让她同陆君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么?
阮明姝简直要被气笑了,果然这些权贵人家,对着她们这些没身份地位的,是不会管何为礼数、何为分寸的。但凡她是位有身份的小姐,传出与外男独处一室,可不必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