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奈何剑魂呼啸苏醒。
那强大无匹的剑魂横贯鬼垣,斩风破浪,悍然撞上了鬼太子的血剑;一层层爆炸的气浪从双剑交撞处迸发,随即血剑喀嚓断开,龟裂布满剑身。
堂堂天道神剑,于众目睽睽之下碎成了千万片。
鬼太子的震愕凝固在眼底,整个人被撞飞出去,远远抛进了巨龙咽喉!
黄泉巨龙轰然合口。
就如同九千年前一般,混沌之境层层闭锁,将这位天地至恶的神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吞没了进去!
那一刻的壮丽恢弘,灭世盛景也不过如此。
水龙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化作倾盆暴雨,继而在众人脚下汇聚成一条滔滔黄泉;巨大的混沌之境沉入黄泉水底,不断向深处坠落,直到完全埋进暗无天日的最深处。
那里没有声音,没有亮光,只有亘古不变的荒凉和死寂。
鬼太子的神魂将永远被禁锢在内,直到天地毁灭的尽头。
宫惟喘息着站在暴雨中,筋疲力尽,全身湿透。他仅剩的最后一点神力勉强维持着成年的形态,这时脚下黄泉深处传来曲獬的声音,一字字回响在他耳边,充满了森寒的恨意:
“人心之恶永世不尽,我永远也不会消失,终有一日将回到这人世间。”
宫惟缓缓收剑回鞘,平静道:“人心之善百折不挠,我亦不会消亡,我会一直存在于世人心里。”
他闭上眼睛,身体颓然向后倒去!
远处尉迟锐正湿淋淋爬上河岸,见状惊道:“宫惟!”
一道袍袖飞扬的身影凌空而至,拦腰捞住宫惟,抱着他飞掠到黄泉对岸,清冷的白檀气息顿时扑面而来――是徐霜策。
“……”
宫惟在他怀中睁开眼睛,双瞳血色已然褪尽。他成年后的形貌比少年时更加出挑,气势也更加深邃肃静;但微笑起来的时候,仍然有微许狡黠的光芒在眼角闪动,沙哑道:“我故意的。”
徐霜策凝视着他,眼底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嗯。我知道。”
两人都刚经历恶战,全身狼狈硝烟未散,但彼此眼中却倒映着对方最好的模样。
徐霜策俯下身来,一手温柔托起宫惟后脑,印下了一个深深的、缠绵的亲吻。
就在此时,嘭!
徐霜策猝不及防一抬头,只见宫惟神力告罄变回了少年形态;紧接着连人形也维持不住,又“嘭”地一声变成了小狐狸!
火红的小狐狸肚皮朝天,仰卧在徐霜策怀中。
一人一狐面面相觑,彼此表情都完全空白。
“咦?”这时不远处石头上,正背对他们的尉迟锐回过头,诧异道:“你俩双修这就结束了吗?”
宫惟:“……”
徐霜策:“……”
诡异的安静笼罩了黄泉河岸,尉迟锐不明所以,赞许地转向徐霜策:“看不出你双修还挺快的。”
空气在此刻凝固。
片刻后。
东天上神一手抱着他的小狐狸,一手倒提着尉迟锐的脚,把捆成粽子的尉迟锐倒挂在河岸边一棵枯树上,面如寒霜地拂袖走了。
第93章
人间各处的鬼门终于关闭了。
滔滔黄泉回落地府,滚滚黑气消弭一空,遮天蔽日的诡云总算层层散去,露出了天光。
那些上百年来被镇压在黄泉深处的厉鬼冤魂,大半都被曲獬故意放了出来,在大街小巷流窜不去,搞得到处天惨地怨,家家户户都在闹鬼。因此曲獬被镇压之后的九九八十一天内,各大世家都在摆坛做法事超度这些亡魂,所有门派宗师都忙得焦头烂额,甚至连专医活人的穆夺朱都没躲过去,被长孙澄风强行拉出来摆了个祭坛,拿着本《太上超度经》白天黑夜晕头涨脑地念。
徐霜策平生最不愿做的就是念经,抱着小狐狸从鬼垣出来,迎面一见这情景,立马拂袖就要走。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长孙澄风为首的玄门众人扑上去哭爹喊娘拖袖子抱大腿,好说歹说地拉了回来,竟然还给徐宗主临时搭建了一座东天上神庙,庙里神龛、香炉、果盘齐全,温修阳带着沧阳宗弟子哗啦啦跪了一地,眼巴巴地等着徐宗主发挥神力普渡亡灵。
长孙澄风原本还想对宫惟下手,然而宫惟何等机敏,一声不吭地缩着尾巴当小狐狸,两只圆眼睛里写满了神力透支的心痛和遗憾。长孙澄风与小狐狸真诚的双眼对视片刻,不出所料败下阵来,只得把偷溜出来磕花生的尉迟锐五花大绑抓走了,可怜下任盟主被关在小黑屋里活生生念了两个月的经。
九九八十一天后,数千万鬼魂超度完毕,陆续从人间奔赴鬼垣去投胎,各地终于恢复了清明与和平。
这一功绩堪称浓墨重彩,镇压着无数亡魂的黄泉几乎被清理一空,意味着各位大宗师用人力办到了鬼太子上百年来都没有去做的事。
但人间清理完了,玄门百家内部的重建却仍然十分艰巨――升仙台塌了,褪婀被轰平了,各大世家子弟死伤无数,连沧阳宗、谒金门这样的百年豪族都受损严重。
想要重建,就必须有钱。
以前应恺还是盟主的时候,曾经下令在仙盟储蓄一笔巨财,共计黄金百万两,平时谁都不准动,只能在遭遇史无前例的特大天灾之后,才专门拨给玄门百家用于灾后安置和重建,恰好适用于现在的情况。但这笔专款专用的百万黄金只能由盟主批准支配,没有盟主,就没法支配;所以人间恢复和平之后,玄门百家最强烈的愿望,就是赶紧确立下任盟主。
应恺最后的遗愿是让尉迟锐接管仙盟――按正常情况,肯定会有人跳出来大声反对,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全票通过,各大豪门温顺如鹌鹑,连质疑的声音都没有。
负责主持投票的长孙澄风见状心怀大慰,于是跟穆夺朱两人一起捧着盟主印,上门去请尉迟锐出山。结果正坐在家里一边磕花生一边看《洗剑集》的尉迟锐闻讯全身一震,缓缓抬起头来,那张俊脸虽无表情,但瞳孔分明在战栗:“……为什么不让宫惟去。”
长孙澄风诚恳道:“镜仙说天道不管人间之事,凡尘一切自有因果。”
尉迟锐立刻:“徐霜策不是天道,徐霜策是凡人飞升的。”
“东天上神说,出钱可以,出力不行。”
“……”尉迟锐视线平移,指向正躲在角落里的穆夺朱:“医宗年纪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