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恺略偏头向徐霜策,问:“你能做到吗?”
徐霜策摇了摇头:“我做不出来。”
应恺喟然长叹:“我竟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也不知自己能否做得出来。”
他望着脚下已经全然变了模样的巨大盆地,视线投向远方陡峭的大裂谷,道:“这位前辈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钜宗,这样高不可及的修为境界,若是连他都不能飞升的话,古往今来怕是没人有资格飞升了。可惜这样高山仰止的前辈最终没有活下……”
应恺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跟徐霜策同时抬头望向天际,两人的神情都突然变了,长孙澄风诧异道:“怎么了?”
紧接着他就得到了答案。
——黑云层叠奔涌,雷电隐隐闪现。万里长空渐渐开始无风自转,天劫当空一触即发。
这位宗师确实有资格飞升。
于是在他死后,九重天劫降下来了!
长孙澄风惊道:“难道人还没死透?这怎么可能?这……”
应恺突然一睁眼:“不好,最后一魄还没全散。”
话音未落他已闪电般冲了出去,但脚步再快也快不过天劫。众人还没赶到裂谷边,只见当空巨雷磅礴而下,第一道雷劫便如毒龙般钻进深渊,其势凶狠暴戾无比,炸得整座盆地如油锅般爆了起来!
“怎么可能?!”连应恺都被迫一手挡住头脸,失声喝道:“这样的大宗师,怎么会迎来这种——这种——”
徐霜策望向高空,瞳孔微缩:“极恶劫。”
渡劫之人仅余最后一丝残魄,上天降下的却是史无前例、为所未闻的极恶大劫。
这位宗师即便活着也不可能顺利飞升,这分明是要让他神魂俱灭、万劫不复,连死后尸体都要被鞭成齑粉!
应恺怒而拔剑,但根本无济于事。在这个意识世界中他们只是灵体,既不会被天雷所伤,亦没有丝毫改变外物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道天雷当空而降,仿佛裹挟着无穷的痛恨与暴怒,巨鞭一般抽向深渊底部那伤痕累累的身躯——
这一下不仅要将残魄彻底撕碎,还要将尸体身首分离、四肢斩断。
但就在那惨状发生的前一瞬,漩涡状的劫云中心突然闪现出一丝绯光,紧接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
应恺愕然:“那是……”
那竟然是一方明光澄澈的双面镜。
它瞬间悬停在深渊上方,第二道雷劫轰然而至,顷刻间撞上了这无坚不摧的守护神。电流向四面八方爆溅出绚丽的瀑布,丝毫漏不进深渊以下!
“怎么回事?”穆夺朱被刺得挡着眼睛,扬声问:“是天上有东西下来为他护法吗?是什么东西?”
传说如果渡劫之人功德盖世,是会有仙人降下为其护法的,但那终究只是传说,古往今来从没有过任何史料记载。况且如果上天认定这位钜宗当真能飞升,降下的为什么是极恶劫?
这撕开劫云下来护法的,到底是什么呢?
徐霜策的表情突然变了。
那只是一瞬间,快得几乎就像错觉——他看见镜面中似乎有人影一闪,根本看不清形貌,只凭感觉像是个深红袍袖的少年,迎着九重恶雷毫无惧色地挥出了一剑。
磅礴剑光从镜面冲上天穹,第二道巨雷被当头轰然击碎,壮丽的强光甚至将千倾劫云都一把撕裂!
——战场至此,才终于超脱了人的范畴,是真正“天”与“天”之间的对决。
第43章
这一击已经超脱了人的范畴,是真正“天”与“天”之间的对决。
雷电的光柱由深渊直至天穹,自下而上寸寸粉碎,既而完全爆炸开来,数不清的耀眼枝杈密密麻麻布满荒野。遮天蔽日的厚重劫云为之一清,从缝隙间隐约露出了天穹辉煌的光芒。
那就是传说中的上天界。
数百年来都没有过飞升的详细记载,更没人见过真正的成仙是什么样。连徐霜策都不禁极目望去,视线穿过变幻不定的云层,却突然心有所感,眉尖一跳。
——道经中所描述的上天界清净、祥和、虚无而极乐,但此刻他却隐隐感觉到厮杀征伐的气息,正从劫云流动的缝隙间泄露出来。
难道上界的众神此时也在激烈厮杀?
为什么?
裂隙转瞬即合,厚厚的黑云再次迅速盖住苍穹,挡住了徐霜策的视线。紧接着第三道天雷以更快、更惊人的速度打下来,直接击中了那方双面镜;镜中人竟然丝毫不示弱,反手又是一道更加吞噬天日的剑光劈了回去,整个世界都被四散的惊雷所吞没了!
几个人都无法再身处风暴中心,被迫退到了旷野之外。雷劫一道比一道凶残、一道比一道酷烈;但镜中人的回击也一剑比一剑狠厉、一剑比一剑强劲。九九八十一道极恶大劫劈到最后,深渊已被倒灌的江海吞没,平原尽数陷为沼泽;最后一道毁天灭地的巨雷狠狠对上惊世剑光,猝然爆出天地共鸣!
所有人的耳朵都暂时听不见了,触目所及全是白茫茫的亮光。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得仿佛熬过了数年,脚下震荡的大地才渐渐在轰鸣中勉强平息。
众人麻痹的五感终于一点点恢复,穆夺朱痛苦地扶着太阳穴,沙哑道:“那是什么?”
只见铅云散去,天光四射,史无前例的浩荡雷劫终于过去了,但深渊上空那明光澄澈的双面镜仍然没有消失。
它虽已裂纹密布,却并没有碎,缓缓旋转着放出千万层温柔绚丽的绯光,如轻纱般飘向四面八方。
那其实是一道强有力的守护法阵。
大宗师还没来得及散尽的最后一丝残魄,就在那法阵的保护下,缓缓从深渊中升了上来。其他早已消散在天地间的三魂六魄也奇迹般被法阵重新聚拢,璀璨光芒汇聚,重塑出了完整的法身元神,正是那位大宗师生前的模样。
他悬浮平躺在半空中,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望向面前的双面镜。下一刻镜中绯影一闪,那看不清面貌的镜中人再次出现,友善且毫无保留地向他伸出手。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到那面镜子几乎粉碎的时候,徐霜策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一股难以控制的不安和焦躁,几乎想立刻扑上去查看。直到镜中身影再次完好无损显现出来,那焦急的情绪才稍微有所缓解,咽喉里的心脏落回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