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汝姗看着屋中坐着的人,即使包裹在华丽精致的衣服下,她面容却是遮挡不住的憔悴消瘦之色。
她过得并不好。
“容夫人?”宁姝歪头,怪声怪气地重复着,声音在舌尖萦绕,缓慢而讥讽。
她的目光在宁汝姗不再流血的伤口上一扫而过,神色冷漠不屑。
宁汝姗刚踏入屋内,大门被咯吱一声关上,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一人站着一人坐着,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沉默着。
“坐吧。”宁姝掀开一个茶盏,点了点对面的位置。
宁汝姗依言坐下,她看着宁姝翻了一个胎薄釉白的影青瓷,用小木勺把刚才磨好的茶末分到茶碗中,紧接着又拿起一侧已经烧沸的高颈白砂瓶中,冲入滚水,一边冲一边搅,很快,茶面便泛出一层乳白色的泡沫。
整个过程动作优雅娴熟。
“上好的北苑先春。”她端着那盏半透明的茶盏,送到宁汝姗面前。
宁汝姗盯着宁姝递茶过来的时微微翘起的小拇指和无名指,眸光微沉。
这是两人特有的一个暗号。
十岁之前,宁汝姗总是跟着宁姝身后,两人年纪尚小时,关系还不如现在的紧张。
宁汝姗是个沉默的性子,而宁姝其实颇为顽劣,她们便约定了这样的暗号。
送茶递物时,只要翘起这这两只手指便是代表情况有异。
自从宁姝把她推入水中后,宁汝姗就再也不曾见过这个动作。
屋内依旧沉默,点过茶的茶盏冒出白色的细烟,最后又安静地消失在空气中,唯有重新加入水的白砂瓶在炉火的加热下传来细碎的气泡声。
“官家心慈。”宁姝慢条斯理地磨着茶叶,缓缓说着,“要为爹重新立碑。”
宁汝姗嗯了一声。
“宁家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宁姝一顿,笑了笑,挑衅道,“不对,如今只有一个了。”
宁汝姗抬眸看她,目光清澈明亮,近乎明珠皓玉。
“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商量。”她低声说着,带着一点冷嘲,“可到底也是托你的福,不得虚以委蛇与你商量。”
“这些年你在金州可是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生活。”她片刻后,又随口问着。
“嗯。”宁汝姗点头。
宁姝停下研磨茶叶的动作,抬头去看他。
“这么多年来,韩铮的手下也不曾找过你,任由你带着一个小孩独自生活。”她眸光死寂,近乎冷漠地问着。
宁汝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容祈一直派人照顾我,我也不是独自一人生活。”
她抿了抿唇:“我只是当年和他略有争吵这才出门散心的。“
“那你在金州生活得还真不错。”
“金州知州邹钧治理有方,金州虽在边境,但一直安稳平静。”
宁姝扫了她一眼:“那邹钧见过你。”
“自然见过。”宁汝姗淡定点头,“邹钧与世子是知交,但我们也只入城时见过一面而已。”
“当真?”
“当真。”
屋内陷入死寂,高颈白砂瓶中的水开始沸腾,宁姝石碗中的茶末已经碾成细腻的粉末,但她还是一下接着一下的捣着。
没多久,门外传来黄门恭敬说道:“二娘子,您的点心来了。”
宁姝的动作一顿,嘴角泛开冷笑:“进来。”
小黄门推门而入,手中托盘上放着精致三色糕点。
等人放下东西离开后,宁姝扔了手中的石槌,石槌发出咚的一声,打破一室沉寂,她冷冷说道:“你回来做什么?”
“岁岁该读书了,自然就回来了。”宁汝姗低眉说着。
宁姝呲笑一声:“不用装了,门口已经没人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边在寻找你的下落,一边还不死心,总以为我和娘能知道什么。”宁姝抱臂,神色恍惚,瞳孔紧缩,脸色带着愤怒,更多的却是惊惧。
“他到处散播我是韩铮遗孤的消息,然后在这座偏殿中,他把疑心和韩铮有关系的人带到这里,借着我的嘴去询问那些人。”
她说着话,日光透过华丽繁琐的窗棂落在脸上,却又映衬着神色格外麻木,就像是一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冰冷森然,寒气沁骨。
宁汝姗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一颤,嘴角微微一动,却抽动着脸颊上的伤口生疼。
“宁汝姗。”她歪头去看她,突然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怜卑微,可嘴里却是阴鸷地说道,“你看我可怜吗?”
“我是在为你受罪啊。”她突然面目狰狞地说着,“若不是你跑了,你怎么就能跑了呢,跑了便跑了,可最后还带着小孩风风光光地回了临安。”
“你可知,因为你,我和我娘在日日夜夜受着折磨。”
宁汝姗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说道:“是你一开始拿着玉佩招摇过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