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汝姗闭上嘴,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见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只好转移话题:“程老改了药方,有些苦,我让扶玉去厨房拿了点心。”
托盘上是一叠精致的白玉糕,香甜的味道在苦味中逐渐弥漫开。
“夫人真是贴心。”冬青借杆子往上爬,连忙开口缓和着气氛,“世子下棋心无旁骛,夫人先坐着休息一会。”
他眼珠子一转,打算拉过来说悄悄话,就听到啪嗒一声,容祈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气势汹汹,断脊生尾,象牙镶钳木质棋盘上原本零星散落的白子瞬间活了起来。
冬青准备扯袖子的手一顿,讪讪地背回身后。
“好棋。”没察觉到主仆两人气氛的宁汝姗虽是有意化解气氛,但看到这招依旧衷心赞道。
容祈拿捏黑棋的手一顿。
“你会下棋?”
“略懂一二。”她笑说着,“世子这手腾挪出神入化,险象环生却又化险为夷,确实是高。”
冬青听得颇为吃惊,盯着落满黑白棋子的棋盘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点端倪,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三颗孤棋看似深入腹地,岌岌可危,但却又看中黑棋左上防御薄弱,尾大不掉,世子在右下牵制攻势,在左上和腹部地带形成气,破开防御,之后悍然发难,破了黑棋优势,此法名叫治孤。”
她说慢条斯理,既有章法,随着她一点点的解释,好似真的能看到棋盘上出现了无数小人,攻城陷地,最后龙气升腾,焦灼斗势。
容祈沉默地抚摸着黑棋光洁的表面,对着两人的对话毫无反应。
“原来如此!”冬青一拍手,笑逐颜开。
“夫人好厉害的眼力。”他真情实感地夸道。
容祈突然呲笑一声:“学了这么多年一点也不会,还好意思丢人现眼。”
冬青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道:“属下不会,夫人会啊,以后让夫人陪世子对弈。”
宁汝姗的视线从棋盘上恋恋不舍地移了出来,笑看着容祈:“下棋费神,世子也该吃药休息休息了。”
谁知容祈把手中这颗黑棋伸手递到她面前,抬了抬下巴:“你下。”
宁汝姗一愣,看着那颗近在咫尺的黑琥珀棋子,晶莹剔透,连着世子的手指都被印得暖和了许多。
“夸夸其谈。”容祈见她没动静,以为是怕了,嘴角一弯,冷笑着。
“那就得罪了。”
细腻柔软的指腹接过他指尖的棋子时在指腹一闪而过,如春日杨柳抚面,带来一点酥麻。
“世子手心好凉。”他微怔间,感觉对面坐下一人,那人前倾身子,把一个暖手炉塞到他手中,那股淡淡的梅花香迎面扑来,满室沁香。
他捧着这个暖炉,眉心倏地皱起,正打算随手扔掉,就听到对面之人笑脸盈盈地说道:“是阿姐那日逛街时叫我转交给你的,我觉得很好看,世子不妨自己端详一下,花纹也很规整。”
扔东西的手一顿。
冬青看的啧啧称奇,又怕容祈暴怒,左右脸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愁。
容祈怒视着她,还未说话就听到宁汝姗啪地一声,把手中的黑棋落下,温柔软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十三道六点。”
满腔怒气僵在眉宇间,半响没得出声。
冬青看得正起劲,不耻下问:“世子怎么不下了。”
容祈捏着那颗白棋沉默。
宁汝姗伸手,在他面前的两篓棋娄中再捡出几颗黑棋,闻言,歪头浅笑:“世子何必太过心急,白龙虽断脊但余威犹在,右下气势汹汹宛若尖刀,腹中虽断但底蕴深厚,只需打入便能再乱局势。”
“世子为何不重头再来。”她的目光落在右上角。
容祈沉默片刻,抬头问道:“你师从何人。”
“小时候一个人在屋子里无聊自己学的。”宁汝姗笑说着。
“你是说一个野棋出生的路子就能打败我。”容祈明显不信,以为她又是敷衍哄骗自己,怒火中烧,不由讥讽着。
宁汝姗见他又是阴阳怪气,不得不再一次解释道:“我为何骗世子,我三岁自学,也算看了不少棋书,至今十二年,也不算野棋。”
“三岁便能自学?”他嘴角扬起,带出刻薄嘲讽,“你倒是坐得住。”
这话也不知哪里不对,宁汝姗看着他一直含笑的眉眼竟然微微敛下,长睫低垂,手指间的黑棋被她握在手心。
冬日暖阳落在屋内却没有破开突如其来的安静。
冬青张了张嘴,不安地看着夫人,一时间手足无措。
容祈见屋内突然陷入沉默,眉心不由蹙起。
“药要凉了,世子还是喝药吧。”宁汝姗再抬眸时,脸上已经重新落满笑意,起身端起药碗,递到容祈手边。
温和不烫手的温度透过瓷碗传到他手边。
她一向细心,一点也不会出错。
容祈接过碗来,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紧接着,一股香甜的滋味驱散了鼻息间散不开的苦味。
“郑大娘亲自做的,世子尝尝。”宁汝姗带着三分笑意,把碟子放在他右手边,“特意多放了点蔗糖,正好驱苦。”
容祈依旧面无笑意地捏起一块糕点吃着,糕体柔软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好吃吗?”宁汝姗笑问着,漆黑的瞳孔敛着光,异常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