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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又是一年初春时节。

长身而立的男人独自站在一棵高大的杨树下。大约是因为等了太久的缘故,那人无意识地抬手想要去接随风吹来扰乱了视线的杨絮，却扑了空，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幼稚的事情,自嘲似的笑了笑,堪堪垂下了手。

戚萱走出亿嘉大厦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对方分明怎么看都是满满沉稳可靠气质的男人，脑子里却忍不住蹦出这样一句又疏狂又脆弱的形容来。戚萱摇摇头甩走脑袋里那些有的没的,快走了几步过了马路,来到那人近前。

“老秦！”

刚刚还对着虚空神游天外的男人立刻回了神，朝已经走到眼前的小姑娘颔了颔首，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本资料册来：“给。”

“好的好的,多谢你了。”其实只是她最近想着要多了解一些跨境贸易方面的法律知识，并不是很着急,之前和秦子舒说的时候，本来是打算要了电子版来就好的，不过没想到秦子舒听了之后执意要将资料亲自送过来,戚萱一方面觉得奇怪,一方面又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前几年她数次请秦子舒来亿嘉做兼职的法律顾问,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言行间虽然没说过什么,但貌似对她们亿嘉的oss沈总沈之初颇具微词。

戚萱心里这么想着,忙不迭地伸手去接，对方却没有松手,闪着金属质感的银灰色西装下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资料册的另一端,甚至隐隐能够看到他手背上微微鼓起来的青色血管。

“老秦？”怎么觉得他今天心不在焉的，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对方被她叫了一声，才像是惊醒一般,蓦地松开了手，轻咳了一声掩饰刚刚的走神：“咳，这些你先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问我，我有空就会回复的。”

戚萱点点头，心思却跟着那人悠长的目光跑远了，忍不住下意识地回头过去顺着那人的视线看，不期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条马路相隔的亿嘉大厦门口的前广场上，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正弯腰打开车门，将跟在身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朝车里赶。

有风吹起她浓密而慵懒的长卷发，女人抬手将长发掖向耳后。戚萱在那一瞬忽然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在亿嘉楼下见到她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大风吹彻的日子。

“听说姐姐最近在译一本大部头的小说，沈总怕吵到她就把孩子带到公司来了，没想到言言一直吵着要妈妈，结果姐姐没办法，又过来接他了。”戚萱见秦子舒刚刚看她看走了神，便解释道。

男人点点头，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她现在过得幸福吗？”

这话问的……戚萱笑笑：“这还用问吗？我们沈总可是出了名的爱美人不爱江山。”

话说到这顿了顿，戚萱又扭回头看了街对面的林语一眼，“要不过去打个招呼？”

其实仔细想想还挺奇怪的，当初林语来亿嘉还是秦子舒推荐过来的，相比于被拉去当伴娘的她，秦子舒才更担得起一声“红娘”来，可林语的婚礼上秦子舒竟然完全没露面，这几年好像两个人也没什么交集了。戚萱一直猜测，大概是因为秦子舒一直不怎么待见她们沈总吧。

意料之中的，秦子舒摇了摇头直接表示了拒绝：“不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没等戚萱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了。

戚萱“哎”了一声，没能成功叫住他，只好悻悻地摇了摇头，便夹着资料册往回走了。

秦子舒这个人呐，心思难猜，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好了。

（2）

从亿嘉到律所的路其实并不算远，路况也不错，可平日里四十分钟的车程，却好像忽然变得漫长了起来。秦子舒侧头瞄了眼显示屏上不断跳跃的数字，垂了垂眼将车子靠在路边停了下来。

没想到会碰见她，心里又希望碰见她。

他其实不该去亿嘉的。

（3）

林语出车祸的那个晚上，他在医院手术室外见到沈之初。

后者早就没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在乎的纨绔劲儿，寻常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惨白一片，无力地靠坐在走廊的墙边，整个人像一张风中颤抖的白纸，摇摇欲坠。

听到他的脚步声，那人才勉强抬起头来，在看清来人是他之后，面如死灰般的神色终于微微有了些松动。

“你为什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