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保济堂休养了几日,医药上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可是她身上的伤痕并未消去,足见当时下手的人有多狠。
周氏愣直着眼,盯着宋小妹的动作。
只见她将左手的衣袖翻卷至胳膊之后,又去卷右边的袖子,两只手臂上,全都是一条条青青紫紫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周氏看不下去了,暴喝道:“大清早的你闹什么?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跟我回去!”
她说着,就要上前去强拉宋小妹。
“你别过来!”宋小妹尖叫出声,往后又退了好几步,一把锋利的剪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周氏亦是失声尖叫,“小妹——”
雪后清晨,万籁俱寂,整个宋家沟安静地连风声都格外吵闹,周氏母女的两声尖叫,一下子就惊动的邻里,大家纷纷拉开久掩的门扉,见到竟是失踪数月的宋小妹回来了,个个惊奇非常,围拢而来。
走近一看,更是惊上加惊。
“周大嫂子,发生什么了?”
“小妹,你这是做什么?”
“别伤着自己,快把剪子放下!”
外面惊天动地,还未睡醒的宋家人也都醒过来了,出门一看,也都是个个又惊又怒。
“小妹!”
“把剪子放下!”
众人一面七嘴八舌的劝着,一面就要一拥而上。
“都别过来!”宋小妹尖利的嘶喊着,急急后退,一下子就退到了高高的台边,再往后,就是一丈多高的深沟了。
深沟的另一边,是荆棘丛生的斜坡,人若是掉下去了,必是滚掉一层皮,何况她手上还有一把随时都会刺进脖颈动脉的利刃。
潮水般蜂拥而去的人群不敢激怒她,齐齐止步。
周氏又气又急,直跺脚,“小妹啊,你这是做什么呀?你是要急死你老娘吗?!”
“娘……”宋小妹低泣着唤了一声。这声呼唤,曾是世界上最美好温暖的名词,可是如今……
她背对着孤身立在高高的土崖上,背后是伏雪绵延的荆棘深丛,一阵阵似刀的回风曲曲折折的席卷而来,她承受不住这寒冷,身子晃了晃。
“你是我娘啊——”
宋小妹像是情绪决堤了一样,低吼一声后痛哭起来,“你是我娘啊……你为什么总是事事向着外人,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愿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呢?!”
“周荣……周荣他就是个畜生!”
“畜生!”
她两只袖子依旧高高的卷起,手臂上的伤痕人眼皆可见,再看看她歇斯底里的崩溃的样子,大家似乎猜到了什么,看向周氏的眼光也异样了起来。
此前,大家只知道宋小妹不愿意嫁给周荣,周氏强逼,宋小妹不得已离家出走,但是前些日子,周家频频上门,众人猜测定是与宋小妹有关,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宋小妹竟然被周荣磋磨至此。
“你在胡咧咧些什么?!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若是让宋小妹再说下去,那家丑就捂不住了,周氏暴怒,竟不顾宋小妹的死活,就要上前去拽她,被宋长平和孙氏从后头拉住了。
“娘,你冷静些!”
冷静什么冷静,脸都快被丢完了!
“我生你养你,养这么大,你倒是长本事了,敢用死来逼迫你老子娘!”暴怒的周氏在怒火加持之下,竟然一把甩开了宋长平和孙氏,“来来来,你要死是不是?你死一个给我看看,你——”
“小妹!”
“不要!”
州市的话戛然而止,周围一片惊呼。
宋小妹竟然真的,将剪刀往自己的脖子上一送,鲜血霎时流了出来,顺着纤细的脖子流进了衣领之中。
周氏也愣在了当场。
她没有想到,这个十几年温顺乖巧的女儿,竟然真的有勇气将刀子捅进自己的脖子里。
宋小妹水汪汪的眼眸中,一片冰凉决绝。
“我早就知道母亲不疼我,可是我不甘心!”她握着染上鲜血的剪子,立在风口处,宽大的袄子被风吹得贴紧腰身,衬得她身子越发单薄,瞧上去犹如悬崖上的孤蓬,飘转无依。
“所以即便是好不容易逃了出去,我也总在想,母亲会不会担心我?会不会因为我,吃不好睡不好?哪怕是一点点,我也不忍心。所以即便知道偷偷回来会被抓住,我也还是忍不住回来看。”
“我希望我的母亲,我的娘亲,能够一辈子安安稳稳,开开心心的,可是我又暗暗希望,我的母亲,她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有些许的难过,不要多,只要一点点就好。”
“可是……”宋小妹说着,脸上露出早知如此的失望又嘲讽的神色,“我的母亲,从头到尾,一心一意想着的,就是与她隔了好几层的所谓的周家的人,而从来不是我这个女儿!”
“为了那些所谓的家人,甘愿把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里!”
“你知道周荣是个什么烂货色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宋小妹的牙齿似乎黏在一起了,磨得咯咯响,“他就是个从心里烂到外皮的人渣!他……五年前,我……”
往事犹如噩梦,身边又无一人可以依靠,举目望去,四周不是冷眼旁观的所谓邻居,就是皑皑的白雪。宋小妹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憋出来的勇气正在从胸腔里流逝出去,她甚至不敢去回首那段往事。
可是若是今日不说,以后她就一辈子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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