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三有时会想,如果他当时给沈学孔的b超结果是正确的,他的儿子会不会现在已经成家立业。
沈芷出生前,贺老三就知道她是女孩儿。瞧那夫妻的样子,如果是女孩儿,肯定是要打掉的。那时他的妻子有病,怀疑是他损阴德的事情做多了遭的报应。他为了弥补,跟那对夫妻把女孩儿说成了男孩儿,活着可能受苦,可总比不存在强,当时的贺老三就是这么想的。
从牢里出来后,贺老三不仅没能成为儿子助力,反而成了累赘,从那时起,贺北安就不让他工作,每天给家里交伙食费,他一个月根本回来吃不了几次饭,都是在外边。他因为连累了儿子,在儿子面前也低了一等,每次贺北安一做出不想交流的态度来,他马上禁了声。儿子还是拿他当老子的,只是他自己先没了底气。
这几年,贺北安还劝他再找一个,“您都这样了,就别挑了,好好找一人过日子得了。”他回绝得也很理直气壮,“哪有儿子不结婚,老子又二婚,传出去,别人不知道怎么骂我?”
于是,贺家父子依然是两条光棍。他俩不住一块,贺北安偶尔会来看看他。他有时也会去贺北安的住处帮他收拾一下。
贺老三开始以为是贺北安忙于事业,无心家庭,等他在儿子的抽屉里发现了十年前的照片时,一切都有了答案。那些照片,都是沈家那丫头。
沈校长本来不想赴这人的约,但是贺老三提起了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我当年就知道女儿旺你,所以跟你说了个谎。你以前怪我,我也很理解,可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迟早有一天会感激我。你看看跟你同期超生的人丢掉了公职,你不但毫无影响,现在做到了一校之长,女儿也争气,哪个生儿子的有你的福气。现在你把女儿认回来也没关系,女儿这么出息,就算免职也没关系,反正你也做到这个职位了。”
背景音是别他妈装蒜,很洪亮的一个声音,和贺老三一唱一和。
沈芷不知道沈校长在怎么提起了旧事,她也不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只问:“您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这被沈校长当成是默认,一下子丢掉了所有读书人的风度,开始痛骂贺北安,沈芷挂断电话,又打过来,沈芷只好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她都必须尽快查出结果,离开桉城。她家门口的医院以运动康复见长,例行的康复训练课保证了她的健康,她虽然身体带病,却从没住过院,偶尔疼痛打针吃药便能解决。回桉城的这些天,她一直很注意,毕竟小地方的医院康复科跟没有差不多。腰病是个富贵病,经济舱座位不能调到180度,久坐对她是个折磨,好在前公司给她报销商务舱,如今辞职,一切只好自费,康复科的专家一小时要几千块,桉城2000块的工资根本无法负担她的生活费,
外面的雨滴滴答答下着,一点儿都不尽兴,沈芷戴上耳塞,将自己和这场雨隔开。
那个雨夜,沈芷留在了贺北安的住处,他的住处只有一块床板,贺北安提议把木板留给沈芷,他自己睡地面。沈芷说:“地面那么潮,还是一起睡板儿吧”最后在沈芷的建议下,两个人睡到了一张床板,沈芷在最里面,贺北安在外面,两人规规矩矩地平躺着。一米五的床板,两人离着得有六十厘米。隔壁的琳姐因为大雨不能上班,临时服务的客人也滞留在她那儿,她只好再次在房内开展业务,琳姐很是敬业,晚上十二点还在努力工作,业务能力也并没有因此减退,声音条件更是出色,一般人这么喊早就喊哑了,可琳姐依然很有活力。
外面的雨声混合着琳姐努力工作的声响传到沈芷的耳朵里,此外还有贺北安粗重的呼吸声。雨声和隔壁的声音越来越远,贺北安的呼吸声却越来越近。
沈芷学过生物,还粗读过沈校长送给她的生理常识读本,她知道贺北安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多了她的一双眼睛耳朵,他将很快自己解决这个生理问题,但现在他俩离着这么近,贺北安肯定不好意思。自从德育处的周主任日日强调男生是被生理欲望支配的生物所以早恋要重处理女生时,沈芷就觉得那些男的可能是进化不彻底,竟然仍被动物本能支配。落到贺北安身上,沈芷倒不觉得他低级,只觉得隔壁的声音过了份。
沈芷本来是平躺,慢慢侧身,她将自己所占的空间压缩到最窄,整个人用空调被包起来。眼睛对着墙,这样贺北安干什么,她就不知道了。为了让贺北安知道她已转过身,她还特意弄出了些声响。那个姿势,好像是故意要去听墙根,实际上她只能听到贺北安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她缺乏一心二用的本事,就连雨声都听不太清楚。
沈芷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她问贺北安想听什么,贺北安说什么都行。沈芷说你不是喜欢听摇滚嘛,那就听枪炮玫瑰吧。沈芷把声音开到最大,可琳姐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第33章团圆
沈芷打开手机手电筒,借着灯光她包着空调被坐起来,准备把耳机扣到贺北安的耳朵上,手一不小心,摸到了他的正在跳动的喉结,她马上缩回了手,去找他的耳朵。耳朵很烫,耳后的皮肤也烫,沈芷又在贺北安的额头上摸了摸,问他是不是烧还没退。
“退了。”
沈芷不放心,起身要去拿体温计。
“我不烧,你赶快睡吧。”
“还是试一试比较好。”
“沈芷,你烦不烦!不是叫你睡吗?”
“你凶什么啊?”
“对不起。”
“没关系。”
“我自己去试吧,你不用管了。”
贺北安把音乐换成了《摇篮曲》,把还有他余温的耳机插到了沈芷的耳朵里。他的手很大,给沈芷戴耳机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脸,她的脸虽然小却有肉,贺北安在她脸上掐了掐,又从床上跳了起来。
沈芷摘掉一只耳机,他又听到了卫生间的水流声,远比窗外泼天的雨要真切得多。
时间太漫长,沈芷提醒贺北安:“都是冷水,你别再冲了,都感冒了。”她一早就试过,这里都是凉水,所以她连澡都没洗。
水流声停止了,贺北安走到沈芷面前,左手覆在她的脸上,把她的两只眼睛合上,对他说:“睡吧。”说完又给沈芷掖掖被角,沈芷下意识地护住了被子,贺北安冲她笑:“你想什么呢?”他拿起被子走到了桌前,直接横躺下。
很多年后,沈芷再回想起这天,她仍认为贺北安这一天最大的痛苦是关于生理的病痛和难以启齿的欲望,那欲望单纯是被隔壁琳姐的声音刺激的。贺北安那天的痛苦确实有生理上的。隔壁的呻?吟、没有床的房间、卫生间的冷水都让他觉得羞耻,而最让他感到羞耻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对她产生了欲望,而这种欲望竟然无可抑制,就像那天的雨,整个晚上都没停歇。
贺北安第二天的感冒还没好,沈芷不经过他的允许就给他叫了救护车,诊断是肺炎,沈芷作为他的家属陪床,贺北安住院的这些天,沈芷买了一个睡袋放在贺北安的床底旁边,一到晚上,她就把自己钻到睡袋里,严严实实地把自己盖住。同病房的病友问沈芷他们的父母为什么不来,而让她来伺候哥哥,贺北安的病床上写着年龄,而沈芷明显比她小,看起来很像兄妹,每当这时,沈芷便会声称她是贺北安的朋友,她讨厌“妹妹”这个词,她也不喜欢自己的姐姐。贺北安没当地的医保,好在沈芷卡里还有一些钱,付医药费倒也富裕。沈芷买了一本如何护理病人的书进行研习,她按照书上写的照顾贺北安,没多少天,就把贺北安照顾出了院。
贺北安不愿沈芷闷在医院里,他在生病的时候还给她联系了导游,沈芷趁着出来透气的时间去中介公司踅摸房子。最后敲定了一套一室一厅,沈芷社会经验不足,怕被骗,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死扣合同,中介耐不过她,只好又手写了补充协议。合同敲定,提前付了半年的租金。
沈芷打算让贺北安出院就搬到新住处,出院的前一天,沈芷去城中村打包行李,准备在贺北安出院前把东西都弄过去,琳姐敲门问用不用帮忙,沈芷说不用,琳姐就倚在门边嗑瓜子,用普通话问沈芷贺北安哪去了,怎么不见他,沈芷说他正在住院。
“你陪床?”
“嗯。”
“你爸妈也同意?”琳姐突然靠近她耳边,问贺北安是不是很厉害,让她这么死心塌地的。
沈芷觉得琳姐的话说不出来的怪,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这个年纪,正是最厉害的时候。”琳姐笑道,“就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沈芷终于消化出了琳姐的意思,嫌恶地皱了皱眉,不再理她。搬完家已经很晚,沈芷坐公交车去医院,下了站,她先跑到门口粥铺,给贺北安买润肺粥。出粥铺发现贺北安的电话来了好几个,她打电话过去让他不要担心。买了粥,紧着往住院部跑。贺北安看见她时,她的脸憋得通红,一边开粥一边问:“是不是等急了?”
正式出院那天,沈芷本来考虑让贺北安吃顿好的,但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只好陪他去喝粥。
沈芷直接把房租钱说少了一遍,贺北安说你骗傻子呢,这个地段这个房间,怎么会这么点儿钱。他轻易不借钱,就算借钱,也不跟女的借钱,就算迫不得已跟女同志借钱,也不能向沈芷借钱。可惜英雄气短,他连还钱的能力都没有。
沈芷说你知道天使轮投资吗,这就是我给你的投资,请你赶快把身体养好,开始工作。沈芷把卧室让给了贺北安,她在客厅睡睡袋。两人争执不下,贺北安买了张折叠床放客厅,他睡客厅。房子只有一个洗手间,洗手间不隔音,水流声透过门缝传到客厅,贺北安后来回想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压制对沈芷的欲望,在还完钱之前,是不配谈感情的。
这以后,两人的称呼变成了沈董和贺总,沈芷一有空就去监督自己员工的业务开展情况,监完工两人就去吃饭。贺北安总是能找到好吃的小馆子。
沈校长每天都要给沈芷打电话,问她现在到哪儿了什么时候回家。沈芷倒不想回家,但她需要回家赚钱。贺北安去机场送她,沈芷主动踮起了脚抱贺北安,贺北安把她箍得很紧,她的胸都要被挤扁了,可她当时并没注意到这个事,她是事后才想起脸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