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还有要问的吗?”容卿停在李缜身前,下巴轻抬,红唇开合之际,称呼已然换了,那打马炫耀的姿态好不明显,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骄矜跃然脸上,好像一时忘记了他们的身份。
李缜笑着摇摇头,两手交叠搭在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可找好对手了?马球比赛可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打的。”
不等容卿说话,那边快闲得长出蘑菇的萧文风忽然插进来一句:“找了找了!都是金翎卫的好手,喏,不就在那边呢吗,都准备好了,就等皇后娘娘上场了。”他指着不远处几个蹲在阴影里不知道合计啥的人说。
容卿调转马头看了一眼,的确是很早就在那里了,但她没想到是萧文风安排的金翎卫的人,她本来是让烟洛办这事的,也许是中途被人“截胡”了。
不过无所谓,她今天来本就是想好好放纵一把。
“大哥不去吗?”容卿扭头看了一眼卓承榭。
卓承榭顿了顿,藏在背后的手有些许攒动,但他脸上却没什么变化:“不去了。”
他一直觉得丰京的东苑就是按照安阳的西苑仿造的,不论景色还是布置,都跟记忆里那个地方一样,他也曾是无忧无虑恣意张扬的少年郎,也同皇族贵胄世家公子们在那里纵情驰骋。而今物是人非,那里也再不会有人跟他并肩,笑着揽过他肩膀庆祝胜利了。
简简单单地一句“不去了”,他却不知想起多少往事。
结果容卿再没看他,反而是笑着跟沈采萱招招手:“过来吧,咱们去玩!”
原来邀约卓承榭只是她客气一下,知道他不会去,让沈采萱放心而已——毕竟若是有他,她该不敢凑过去了。
卓承榭明白容卿的意图后,眉头微微皱了皱,心道自己果真有那么吓人?
萧文风这时走到沈采萱身旁,压低声音问她:“要不我再给你找匹马?”
沈采萱没搭理他,径直跑到容卿身前,容卿跟她
一递手,另一只手搭上,轻轻松松将她拉了上来,两人共骑一马,远处看着真像一对红尘作伴的侠侣。
容卿御马去了马场,这边的人自然都是跟上去,只有李缜慢半拍,他看着越来越远的那道身影,眼中露出几分可惜来。
原也没因腿疾而有过一丝一毫的遗憾,现在看她驾马嬉闹,心中居然生出不甘来,要是他的腿没有受伤……
李缜忽然笑了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微微有些自嘲。
要是他没有受伤,现在也不能陪她玩闹。
他得将自己所有的心思收起来,不让她发觉,也让他的四弟放心,似乎只有这样,才是对她最好的。
他转动轮椅跟了上去。
东苑西边的杨林下,一道身影隐匿在树荫里,他挺着背,直着身,两手负在身后,脚下像生根了一样,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王椽立在身后不敢说话。
陛下火急火燎地从宣室殿赶到东苑,到了此处,却再未向前踏出一步,他静静看了很久。
陛下在看什么呢?看什么能那么入神?王椽低着头想着,所有的猜测也拼不出一条合理的逻辑。
李绩只是在看容卿。
他很早就站在这里了,泛青的草地上,那抹红艳身影太过夺目,他几乎一瞬就找到了她,隔着很远,他几乎看不到她的神情,却知道她是在笑的。
李绩看到她张扬地御马而行,笑靥绚烂,如常地跟每一个人说话,而她在他面前,看起一切正常,却永远犹如硬邦邦的木头,没有灵魂,也不似这样耀眼。
在看到她对三哥也露出一样的笑时,李绩心上好似被弯刀割下一块,而缠紧在他喉咙上,让他没办法呼吸的那些情绪,有失落,有愤怒,有伤心,有后悔,也有一丝丝怯懦。
他觉得还能看到她这么光彩夺目的模样,很是庆幸,哪怕不是对着他笑的,他成为她今后人生里唯一一个最牵动不起她感情的人,那是他欠她的。
而此时站在远处,他能做的,仿佛只有静静看着就好。
他不敢上前去,就像每一夜他守着殿门,窝在硬邦邦的木榻上,不敢上前去一样。
他一出现,她就不笑了。
李绩心里忽然生出个疑问。
他怎么就成了她人生里
最独特的人了?如今她对他有多虚假冷漠,当初她就对他有多么真诚热烈,他一直是最独特的,原来被她小心翼翼地捧在心尖尖上,如今被她毫不在意地踩在脚底,那位置从来都是最独特的。
他大概一辈子也赢不了李缜,因为他一辈子赢不了从前的自己。
这个答案说来实在可笑。
容卿在马球场上,忽然感觉到背后有道视线,她勒紧缰绳回身,目光落到那片杨林处,没有人。
王椽看到他们那个无畏无惧的陛下,在那人回首之前,犹有先觉地挪动脚步,偷偷藏在了树后。
李绩背靠着树干,长而重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逃也似的离开了东苑,也没回紫宸殿,也没回宣室殿,也没去玉照宫。
他去了折香殿,自打登基以来,从未踏足过的折香殿。
不速之客突然到访,显然让所有人都没预料到。洛甯去接驾时,面色很是难看,从玉照宫回来没多久,自己的退路才刚被堵上一条,她现在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李绩。
李绩把王椽留在了外面,自己跨步而入,同时让所有宫人都退下,屋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两个人。
洛甯丝毫不觉得有多高兴。
李绩随意坐在一张凳子上,手肘搭着桌面,第一句话就让洛甯措手不及。
“明日你就搬到燕还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别忘了上一章有红包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