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威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但有闲暇,就往十四阿哥府上。不是敦促他学文习武,就是看着他莫有什么不妥之处。
比胤禛还胤禛。
可奇怪的是,十四提起自家那亲哥便反射性排斥,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真·恨不得从脑瓜顶嫌弃到脚跟底下。但对更严厉些的虎威,他却万分信服,被管到服服帖帖。
旁人说他如此没点子皇子阿哥风范,他还笑对方没有这么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好表哥。没体会过那种被管的幸福,只好躲在一旁放酸屁呢!
无他,负荆请罪之后,皇阿玛看他的眼神又充满慈和了。
额娘那哭肿的双眼也终于露出了几许笑意,恨不得将漫天菩萨感激了个遍。让他日后可千万仔细些,就算是看重手足之情,也得谋定而后动。切不可再这么莽撞从事,谋事未成,还叫自己受足了苦。
此时太子才刚刚一废,夺嫡事才间点苗头。等八阿哥彻底没有希望后才被推出来的十四此前可没有任何想法,只觉得八哥是个好人。比太子强多了,更适合成为新太子。
如今,被虎威精神加物理双重镇压后,偶像滤镜破碎。他现在只想着老老实实的,孝顺皇阿玛和额娘,当个太平皇子。哪曾想到,额娘笑语嫣然之间,竟还对他寄予厚望呢?
是以,十四只认真点头:“额娘放心吧,儿子以后都听虎威表哥的,再不鲁莽从事,让您和皇阿玛操心了!”
太子刚废,皇上正痛心疾首间,谁先冒头谁先死。
这个时节,确实不好做什么。
小儿子能有如此觉悟,德妃娘娘也万分欣慰:“好好好,咱们十四长大了,知道心疼阿玛和额娘了。”
十四嘿笑,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多亏虎威表哥醍醐灌顶,及时劝醒了儿子。让儿子意识到,手足之情固然重要,但身为弟弟之外,儿子还是皇阿玛和额娘的儿子、福晋的夫、几个孩子的老子。”
“额娘十月怀胎,千辛万苦,一脚踩在鬼门关上将儿子带来人世。这么多年辛苦养育,额娘才是儿子最该孝敬的人。福晋十里红妆嫁给儿子,将生死荣辱都系于儿子一身,儿子便不能让她因儿子之故让万人艳羡,也至少别害她忠人府大牢里见……”
虎威说与他的种种,如今再被一一复述出来。
让德妃欣慰儿子成长的同时,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担忧:这孩子,是不是有些过于懂事少冲劲儿了?
不过不打紧,如今水浑着呢,让那几个先挑头的去承担皇上怒火去吧。
等出头椽子烂得差不多了,皇上自然而然能瞧见十四的好。
心思天差地别的娘俩还就诡异的统一了:先往后稍稍,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偏偏有的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息。
自从那夜乱梦之后,胤禔认准了自己就是得到上天警示。为了不被圈禁在小小的府里当种猪,他是要多乖觉,有多乖觉。
不但被夺了郡王爵后不见半点怨怼之色,还以身体不适,恐暂时不能为皇父分忧为由,将兵部的差事都给卸了。
真把自己当成闲闲的云,野野的鹤。
不但自己不卷了,还不敦促儿子玩命学文习武,誓要超过弘晳了。而是请太医,给他请平安脉。确定一切良好,没有任何短寿之虞后,胤禔才长舒了口气。
果然,有额娘的孩子是块宝。
福晋在,孩子们的身体好、教养好,姐弟五个相互扶持,特别温馨和乐。不像……
打住游离思绪,不去想那可怕的梦境。
想开了的大阿哥拍拍自家儿子肩膀:“好小子,如今你二叔被废,你皇玛法丧子又废子的,心中正万千难受。这时节,你可得乖觉些莫惹眼。等过了这阵子,阿玛再带你骑马涉猎,踏雪寻梅,享受享受咱们爷俩以前没享受过的悠闲美好。”
哈?
弘晳惊呆,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他阿玛哎,但凡他在无逸斋哪怕有一次落于弘晳后头,就要被各种耳提面命,甚至严重到体罚的阿玛啊!
居然要带着他一起玩物丧志?
这变化大的,不但弘昱啧舌,伊尔根觉罗氏也震惊,但胤禔深信那场乱梦就是上天给他的指引。毕竟,他虽没见着最后登基的是哪个,但却记得康熙六十年,皇阿玛还精神矍铄。
只这个年号,他们几个年长的皇子就注定了要歇菜。
别的不说,若寿元不久,都未必能熬得过他老人家。就算熬过了,保不齐也成朱高炽第二。为避免此等危险,也为了好掌控,皇阿玛那眼光都得聚焦在年幼皇子身上。
写作皇五子,叙齿大阿哥的胤禔每日在府中颐养身体,敦促还在闺中的三女儿四女儿习武。
还选了几个厉害侍卫与伶俐下人分别派去给长女和次女。
更把培养医女、接生嬷嬷的事情提上日程。梦里头,他这五个嫡子女的命都可短,必须全方位地防范起来。
伊尔根觉罗氏:……
想说她可是亲额娘,自然早早都为女儿们考量好了。知道抚蒙政策,女儿们多半不能幸免。所以自小就培养她们勤练骑射,自然弓马娴熟,身体也好。
长女和次女出嫁的时候,可都是带着武婢、医女的,足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但,爷终于放下心中纠结,肯好生孝顺额娘,疼爱孩子们,是好事儿是吧?
就在胤禔这连妻子儿女都震惊诧异的反常里,他又被告了!
这回倒是没有藏头露尾,三阿哥直接实名举报的。
言说牧马场蒙古喇嘛巴汉格隆自幼学医,会诅咒人。大二哥知道后,曾经传他见过面,并与喇嘛明佳噶卜楚、马星噶卜楚时常行走。
皇上命人将这几个喇嘛跟大阿哥府侍卫都锁去讯问,说大阿哥确实命他们诅咒过太子。
康熙大怒,忙派了虎头亲自率人去查。
结果自是一无所获。
胤禔万般庆幸自己当日机灵,而后也一直坚持不懈地严守府中。早在贼子被买通,真个在府中埋藏了十几件脏东西后,直接将之崛出,又来了个将计就计。
如今‘东窗事发’,可不就到他委屈愤怒的时候了吗?
再度跪在昭仁殿冰冷的地砖上,大阿哥满脸震惊愤怒:“皇阿玛是说,三弟他……他觉得儿子跟那几个喇嘛来往过,所以便有所勾连,对太子行了诅咒之事?”
得到确定之后,他二话不说,闷头就给了同跪在地上的胤祉一拳:“爷打死你个黑心肝!就算你跟太子手足情深,时时刻刻惦着帮他洗清罪名,助他重登太子之位。也不该如此泯灭人性,忘了爷也是你哥啊!”
一拳正中胤祉的嘴,直接打得他门牙松动、鼻血狂飙。刚要开口说话,就又吃了两记铁拳。原本胤禔就是诸阿哥里头的武力之最,现在又占了先手的便宜,胤祉自然只剩下挨打的份。
连个救命都喊不出来。
还是康熙率先反应过来,赶紧让侍卫将他们分开。
然后不等康熙开口训斥,他就先嚎啕大哭:“呜呜呜,皇阿玛,儿子真是太苦了!是,儿子与太子素来不睦,觉得他只占了个嫡字,其余方面未必胜儿子许多。这么些年来一直与他较劲儿比试,觉得他德不配位。皇阿玛废太子,儿子恨不得浮上几大白。可是……”
“可是老三他不能因为我跟太子不和,就觉得我会诅咒他吧?还直接出首告发,闹腾到皇阿玛面前,您……您既然派兵去搜查大阿哥府,心中也是信了的吧?”
见康熙不说话,俨然已经默认。胤禔继续伏地大哭,嚎到声嘶力竭。
言说自己再如何不才,也是通读二十四史的。
知道古往今来巫蛊二字,曾带来怎样祸患。躲避尚且不及,又怎么可能沾染那祸事?
gu903();再度下拜间,胤禔说出了个连胤祉都无法反驳的理由:“而且,皇阿玛天纵英明,京城之间大小事物何曾逃过您老人家法眼?退一万步说,儿子便铤而走险,也志在太子之位。可在行宫的时候您就说了呀,根本无意立儿子为太子。那我又何必搭着自家性命,为别人做嫁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