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资格在正阳宫里谈话里的人不多,听声音果然只有苻红浪和杨惑两位。小皇帝凝神去听,正好隐约听到盛灵玉的名字。
苻红浪道:“都找过了?”
杨惑应声回答:“该去的几个屯兵之处都去过了,但盛灵玉么……”
苻红浪问:“要抓的人?”
杨惑:“那个叫陈茵的女子当场自尽了,她的夫婿也和她死在一处,至于其他人,怕也是无关紧要,留着也无用,随意处置了。”
苻红浪听得不慌不忙:“罢了,想也知道不会这般容易,没什么好急的,有荧荧在手里,盛大人无论如何也不敢攻打皇城,只要还在宫里,便是处在不败之地,此刻该急的人,怕不是你和我。”
康绛雪根本没听清后面的话,他还来不及为盛灵玉现在无事的消息而喜悦,在听到陈茵自尽的消息时忽然便眼前一花阵阵耳鸣。
陈茵……死了?
那个与他才分别不久的女子?
和陈茵告别的画面尚且清晰,转眼就被一片污浊的黑色淹没,康绛雪的记忆都跟着模糊了。
那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子,约好了要送贺礼的女子,她年纪还那么小,才刚刚和夫婿成亲。
她的胭脂铺生意那么好,有着平淡又幸福的人生,她还是盛灵玉仅有的、在这世上能够真心善待他的故人。
她怎么能……
酸涩冲上鼻腔,康绛雪的眼眶瞬间湿润,但不容他再多失神,苻红浪已经看见屏风后小皇帝的影子,眸中一闪,话锋一转道:“不过这样拖着也不能长久,既然那女子已经死了,总要换个旁人引盛灵玉出来才是。”
杨惑道:“国师大人说的是……”
苻红浪道:“宁王殿下以为如何?”
杨惑没有回答,小皇帝脑中已是一震。
若盛灵玉此刻已经藏了起来,能把盛灵玉调出来的首选人当然是自己,可小皇帝的身份摆在这里,长乐亦是堂堂长公主,无论如何苻红浪和杨惑都不会动他们,那最能让盛灵玉坐立难安的人就只剩一个——
盛灵犀。
可盛灵犀的身体,实在经不起任何的折腾。
小皇帝终于忍耐不住,冲出来道:“不行!”
苻红浪对他的出现包容至极,出言应道:“为何不行?”
康绛雪道:“她是朕的皇后!”
苻红浪点点头,对“皇后”这一称谓表示了赞同,但毫不在意:“这个皇后是臣为陛下封的,陛下不乖,臣废了她,不也是理所当然?”
康绛雪深感语言的无力,竟没有任何词语能和苻红浪淡然的语气相抗衡。苻红浪走近过来,很亲密地摸了摸小皇帝的头发,道:“臣以为,荧荧更需要舅舅和孩子,不需要什么皇后。”
后面再没有别的话,杨惑在一旁瞧着小皇帝和苻红浪说这几句,不多时便带着笑容离去。
康绛雪不知道他这一去是否即刻便要去落霞宫提盛灵犀,难以控制地焦虑起来。
许是小皇帝焦虑过了头,怀里的长乐被他抱得痛起来,小脸一皱,发出哇哇的哭声。
康绛雪烦躁不已,急着哄道:“长乐!别哭,不可以哭!”
可惜小公主对眼前人的困境一无所知,一时半会儿哄不好,小皇帝声音一大,她更觉得不高兴,哭得越发响亮起来。
苻红浪到底要如何对待长乐还是个未知数,康绛雪尤恐这哭声惹得苻红浪心情不好闹出事来,情绪一时有些崩溃。
在他急躁之中,苻红浪反倒看破了小皇帝心中所想,出声道:“荧荧不用如此紧张,臣暂时还不会对这孩子如何。”
小皇帝防备地看过去,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暂时?……你到底想做什么?”
苻红浪答非所问,只自顾自道:“这孩子对荧荧这般重要,若有朝一日她和盛灵玉只能活一个,荧荧会怎么选?”
随着小皇帝瞳孔微微放大,苻红浪再次道:“若这孩子和荧荧只能活一个,盛灵玉又会怎么选?”
“荧荧不觉得好奇吗?”
如此随意的两句话,偏偏顷刻将人的内心搅得天翻地覆。小皇帝半晌无言,苻红浪也不往下说,见长乐仍哭个不停,随即做主将照顾小皇帝和长乐的宫人调了两个过来。
海棠正在这两个人中,自宫变开始小皇帝一直没见到她,此刻乍一见她安然无事,心情自是震动。
有海棠帮忙,长乐不久便消停下来,康绛雪好过不少,但因着担心盛灵犀,心里依然沉重万分。
他不知是否应该庆幸平无奇一早便被带了出去,不然若他知晓盛灵犀可能会有危险,恐怕远比小皇帝要锥心刺骨,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陈茵、盛灵犀、长乐、盛灵玉……
在未知的等待中又过半日,苻红浪命人搬来了许多瓶瓶罐罐,在小皇帝的书案上摆弄起来。
康绛雪不知他在做什么,但不得不在苻红浪的要求下陪同,索性一动不动,只望着窗外发呆。
冷眼一看,这光景竟是奇怪得很,不像是宫变之下的残角,恍若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平凡日常。
苻红浪心情很好,表情颇为轻松愉悦。小皇帝静默多时,忽然主动开口:“本来这个时候,朕应该在给长乐办满月酒。”
苻红浪停下捣药的动作,似是思考了一下:“算日子是该如此,怎么,还想办吗?”
康绛雪嗤笑:“朕想办你便给朕办吗?”
苻红浪脸色变也不变道:“有何不可?”
小皇帝这才算扭过头,直直看着苻红浪的眼睛,道:“朕要为长乐大办一场,举国同庆,文武百官都要到场,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