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意识到,这两者间所隔的时日竟如此之短。
燕山凝眉认真地看着她,语气带着深刻的不忍,“宣德七年十月初五到宣德八年四月初六,中间仅相距半年;宣德九年五月十七到宣德九年十月廿七,也是相距半年。”
她喉头用力地吞咽一番,手难以抑制地轻颤。
不会的。
怎么会呢。
这怎么会呢……
观亭月眼前急速流转过无数零碎的片段。
杂货摊的小贩骄傲地自吹自擂——“我干爹从前便是在宫里当值的,皇帝皇后身边说得上话的大太监!”
怀恩城时,敏蓉曾一脸好奇地问——“想不到观老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夫人竟还能生养得这样好……”
再久远些,久到她还年少的岁月,有好事者顽笑说——“大小姐,别看观家那么多男子,最后继承了观老将军雄才大略的,反倒是你个姑娘家。”
此前她从没觉得这些话有哪里不对,如今仔细斟酌,越揣摩越毛骨悚然。
清癯修长的五指覆在她手背上,青年的指腹略含薄茧,深深握着她的,极尽全力将那份颤抖裹进掌心。
“亭月。”燕山神色萧索,声音却轻柔,“还有最后一把锁了,要开吗?”
在这当口,他一颗心骤然就软了,甚至荒唐的想,如果她不愿再看下去,真相不知道也罢,大不了自己给她善后便是。
但想法稍纵即逝,燕山心知观亭月从不会在这种关头轻言放弃,于是他探出去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静静地矗立在一侧。
而她阖目定了许久的神,再睁眼时依然是那个八风不动,心无杂染的观亭月。
四哥的钥匙打开的是末层的抽屉。
与上面不同,内里装着两份纸袋。
一份写:
“宣德十一年,腊月十八,霜雪。”
“长寿宫董昭仪产子,胎位不正,难产,于亥初一刻诞下死胎。”
一份写:
“宣德四年,二月初四,小雨。”
“咸阳宫李妃产子,于寅正二刻诞下皇嗣。”
末尾被墨汁晕染了一小团,才接上一句。
“半刻夭折。”
“宣德四年,二月初五……”观亭月轻咬了咬后槽牙,僵了一阵,嗓音低哑,“是我大哥的诞辰。”
燕山将几份档案按照顺序重新排好,一切始末因果恍惚便显出了最初的形貌。
而这层抽屉的最底下摆着一封未拆开的书信。
信纸上有观林海的字迹,笔画干净利落,能想象得出他写下此文时的认真和肃然。
——吾儿亲启。
观亭月近乎不可置信地读着书信里那一行一行的内容。
这是在大伯观正风殉国,观林海被迫交出兵权之后,上京述职期间留下的文字。
十五年前的初夏,他软禁在府邸,命人悄悄打造了如此般坚固的木柜。
一生忠心赤胆的老将点着灯烛,伏案提笔,晦暗枯涩的光照出满脸风霜与坚韧,把一切始末告诉给未来将拿到这封书信的人。
第95章这是一场倾尽四人心血所做的……
事情追溯起来过于复杂遥远,还得从前朝的“垂帘听政”说起。
真要深究血缘,宣德皇帝其实并非西宫太后所出,其生母身份低微,早早病逝,而先帝宾天突然,他是在皇嗣极其凋零的情况下仓促登基的,上位时仅仅十一岁。
如此,皇权自然而然旁落至太后手中。
西太后向来心狠手辣,耽于权术,近乎把持着整个大奕王朝的生杀存亡,一时风头无两。
但宣德帝虽年幼,却不是傻子。随着年岁渐长,他逐渐露出锋芒,也使得朝里某些嗅到风向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偏向“帝党”的老臣们愈发活跃,也愈发尖锐逼人,党派各自相争,交锋不断。
两三场血战之下,“后党”好不容易压住了对方的气焰。
正是在此时,咸阳宫传出一个晴天霹雳的喜讯——李妃有孕了。
西太后顷刻便意识到,比起此事,其余的党争已然不足一提。
一旦宣德帝有了子嗣,朝廷风向必然大转,而就算他体弱,哪日山陵崩于病榻之上,将来也是皇后“垂帘听政”,万万没有皇太后再垂帘的道理。
几番权衡,最佳的结果只有一个。
宣德帝的皇嗣绝不能诞下。
燕山眉峰轻轻聚拢:“她谋害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