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温简生得一双好看的书生眼,明亮,正直,与花重晏那双狐狸眼不同,此刻内里透着光,朝他轻轻道:“玄寺丞说,那何氏小儿没有死,如果化成了猫妖,算来今年便十八岁了。刚好,与花二公子同年。”
花重晏的瞳仁天生蕴着雾气,令人琢磨不透,只觉着迷。
“温寺丞!”
忽然,这静谧的牢房里,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温简转眸看向门外,见是前来传话的小官吏。
“何事?”
“先前崇玄署从赌坊里抓回了一批赌客,其中有位娘子,今日,她的夫君在花氏柜坊门前听说,人都被送到了大理寺牢狱,这会正在寺外求见。”
温简听罢起身,朝花重晏道:“花二公子,温某先行告辞。”
花重晏抬头看向他,淡笑地摆了摆手。
牢房的门重又锁上,铁索声响,火把跳跃闪烁的光映在花重晏的瞳仁之中,他看着那身绯绿隐没于走廊的尽头,低喃了声:“花有重开日,而有人的十八岁,已无再少年。”
——
温简走出牢房,只觉空气一瞬间清澈如净水。
那花家二公子,金尊玉贵的,却也能耐得住。
他边走,边朝身旁的官吏道:“近日会有不少亲属来探视,大理寺统一要求他们将家中私藏的飞钱拿出来,交由铸钱监和柜坊一并核对真伪,以防止假飞钱流到市面。”
“是。”
“你这便跟前来求见的那位郎君回话,另一头通知花氏柜坊的掌柜,派人来验钞。”
说着,却见那官吏脸色有些踟蹰,温简虽刚上任,却也能察言观色,见他还不走,便道:“还有何事?”
那年轻官吏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却还是开口说了:“温寺丞,这外面求见的官吏,是小的同窗。”
听到这话,温简脸色一正:“这里是大理寺,要求神拜佛的话,让他去晋昌坊的大慈恩寺。”
那官吏脸色一白,忙低头抱拳道:“寺丞!我那同窗前些年与他那位娘子和离,独立门户,今日才知她数日未归,而她娘家也不在长安,是以,是以他只能前来求助于我。”
温简眸光微怔:“和离?”
这种情况,他倒是第一次见。
眼前这年轻官吏,想来也是在寺员之间摇摆,最后,选了他这个年轻没经验的寺丞来说话。
“你是看准本官有恻隐之心,不会拒绝你的说情。”
官吏不敢抬头:“小的不敢。”
温简双手叠握在身前,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色,“在大理寺当差,心肠得硬,否则,可怜了这个,怜悯了那个,以为自己多有能耐改变世道,其实啊,就这点力气,并不比那撼树的蚍蜉强大多少。”
说着,他垂眸,看着这官吏仍低着的发冠,淡淡道:“要下雨了,叫你同窗进来避一避吧。”
那官吏愣了几息,见温简的脚步离了视线,才反应过来,压抑着激动道:“谢寺丞!”
——
这天阴阴沉沉地,一眨眼,便如灰暗的幕布笼了下来,距离宵禁还有两个时辰,但这长安城背阴的临街铺子,有的已点起了烛光。
此刻,坐在马车里的花玉龙收回帘子,朝端坐在中间的师父道:“一会路过大理寺,师父,我想进去见见二兄。”
清垣:“大理寺乃朝廷重地,岂是你出入自由的地方。”
花玉龙又往坐在自己对面的玄策看了眼,继续道:“我们车上,可不是正巧有个能出入重地的‘鱼符’么。”
玄策略垂眼睑,开口道:“今日,花氏柜坊被传出飞钱有假的消息,险些引发暴|乱,正是那背后主谋最想看到的场面。而那些替他散钱的爪牙就是赌坊里的赌客,现下都在大理寺牢狱里关着,飞钱之事被镇压了下来,说明,眼下的他坐不住了。”
花玉龙忙点头,补充道:“而且我方才还放出了赌客的名单,揭了那背后主谋的老底,现在没人替他干坏事了,我倒是想看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那只猫尾巴!”
清垣看向花玉龙,说道:“眼下事情牵涉到花家,你想做什么,为师并不拦你,但若是有危险,你也要替为师着想,到时候如何跟你父亲交代。”
花玉龙见师父松口了,朝玄策眨了眨眼,又故作听话道:“明白了,师父。”
玄策抿唇想笑,只要能出观,这花玉龙便能高兴老半天。
清垣见这两人公然在他眼皮底下挤眉弄眼,没眼看地撇开视线。
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只见车门推开,露出希夷的脑袋:“师父,好像要下雨了!”
清垣:“嗯,那为师就在马车里等你们,快去快回。”
花玉龙迫不及待要下车:“知道了,师父!”
清垣语气冷淡道:“你这般模样,哪里像是去牢里探望兄长,为师看你,更像是出去踏青游玩。”
说罢,掌心摊开,只见上面青光微盈,便现出一把油纸伞来。
花玉龙正要去接,就听他意有所指道:“这伞颇小,你自己撑便是了,莫好心与他人同乘,记住了,若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旁的玄策见清垣的眼神好似往自己身上飘了飘,心头顿时冷哼,脱口道:“玄某身上有伞。”
马车里,希夷双手搭在窗边,圆圆的脑袋看向外面的光景,大理寺前是青石板铺就的广场,漫延到灰扑扑的天际,似狼毫拖着墨水晕染而过,而在这副画中,有一抹灵动的红色倩影跃了进来,身旁跟着一道黑色的挺拔身姿。
这道黑色,仿佛耗了这副画里所有的墨,与身旁重彩的红色一起,成为天地间,最浓烈的生命力,去撞开那黑沉沉的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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