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安平晞忙上前拜下,道:“大将军所言甚是。韩家世代镇守碧灵江,的确忠心耿耿。臣女当年渡江时有幸结识韩练将军,虽是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可见她的兄长应该也是一方豪杰。韩家昔年误入歧途,如今已经知错,还请母皇开恩。”
韩络一直被软禁在京中,她曾经找过,但因其身份特殊所以并未得见,只知道他一切都好,如今既然遇到这个机会,自然是要设法为他说上几句话,毕竟当日得到过韩家的照顾。
“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那朕便答应了。”承宁帝道。
“陛下仁德,韩家必当感激不尽。”崔峦再三谢过,这才转身出去了。阁中侍候的诸人也都悄然退下,一时间便只剩下母子四人。
“撷忧,这几日辛苦你了。”承宁帝徐徐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道:“去吧,回去休息吧。”
安平晞知道她有事要和别人交代,所以心里虽然极为不舍,还是含泪作别。
“华儿。”承宁帝轻轻唤道。
撷华忙过来跪在她脚下,轻轻执起她的手,眼看着她愈发衰弱,心中不由万分悲痛。多年来她是唯一长在承宁帝身边的孩子,所受宠爱远比两个哥哥姐姐加起来还要多。一想到很快就会失去母皇,哪能不悲伤?
承宁帝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不说了,如今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将来你继承大统,一定要善待手足。你姐姐从江南来,便让她回江南去,无论如何,你不得为难她半分。”
“母皇放心。”撷华泪盈于睫,哽咽着举手发誓。
“你也去吧!”承宁帝摆了摆手道。
云璁呆若木鸡地望着撷华离去的背影,骇然道:“母皇,你们在说什么?为何、为何儿臣有些听不懂。”
承宁帝神情复杂地望了他一眼,却并不叫他上前,两人之间仍隔着丈许距离。
云璁如芒在背,不敢再与她对视,只得重重低下头。
“你本该是朕最疼爱的孩子,可是十多年来却时时处处与朕作对。昔年朕想让你从政,你偏要去从军。后来朕想让你与中书令之女结亲,你却独宠罪臣之女韩氏。你知道朕寻回撷忧不易,也知道她在朕心目中的分量,却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她下手。云璁,朕已对你彻底寒心了。”承宁帝神色平静,面上没有半点波澜。
“母皇……您只看得到儿臣的忤逆之处,可有体察到儿臣这些年的痛苦?”时至今日,他也有些绝望了,本来他和撷华多年来明争暗斗互相牵制母皇都未说什么,他以为她是默许的,没想到却因为自己一时之失,她的天平便彻底倾向于撷华,甚至将江山托付于他。这一切太过仓促,他甚至来不及反应。
“我的父君救驾有功,我的兄长死于动乱,我是您唯一的儿子,可是您在登基之后可曾看我一眼?我虽然自幼住在宫里,但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您一面。可是您却将撷华养在身边,让她住在偏殿,朝夕可得见。读书有什么用?我的父君读了那么多书,临了还不是惨死于叛贼之手?您知道孩儿喜欢读书,却偏偏让我去从军。您知道我心中爱着莲儿,却要逼迫我娶别的女子,最后更是狠心将她处死,莲儿死后,我的心便也死了。”思及逝去的爱人,不由悲从心生,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朕因为韩氏对撷忧不敬而杖杀她,你便怀恨在心,要置撷忧于死地?云璁,在你的心里,那个贱婢比你的妹妹还重要?哈,朕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糊涂虫……”承宁帝抬手抚了胸膛,将一口恶气缓缓顺了下去。
“我与撷忧虽是至亲,但并无多少感情。可莲儿不一样,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撷忧虽是我妹妹,但我对她多方示好,她却始终心存疑虑不愿表态,也不愿同我亲近。母皇心中对她极为爱重,难保将来不会分权与她。我若不出手,难道要等她们姐妹联手一起对付我吗?”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承宁帝失声笑道:“这就是命吧……哈哈哈,十八年了,一切便如轮回一样。你不该是我的儿子,你应该是云沛的儿子,在手足相残这一块,你简直得了他的真传。”
她顿了顿,缓缓靠在椅背上,声气渐渐虚弱,“可是……你到底是我的孩子呀,无论如何,身为人母,在你尚未铸成大错之前,都不忍苛责。”
云璁见她面色灰败神情萎靡,心中突然有些后怕,颤声道:“母皇,您是不是不舒服?”
承宁帝微合着双眼,喃喃道:“我将不久于人世,召你回来是交代遗言,可你、可你却还想着抗旨……”
云璁大惊失色道:“怎么可能?母皇向来身体康健,怎么会……”他猛地转向门外大喊道:“来人,来人,快传太医!”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并非闻声而来的宫人,而是白发白袍的国师奉颉。
奉颉并没有看惊慌失措的云璁,而是径直走过去对着承宁帝行礼,语气沉重而哀伤,“启禀陛下,臣已经安排太医去公主府了。若一切顺利,两个时辰后可见分晓。”
承宁帝微微点了点头,长长舒了口气道:“云璁,当年我让你从军,是为了磨炼你的心志,也是真的望子成龙,可你眼光太过短浅,终究还是令我失望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始终以为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是心性纯良之人,可没想到你……你竟会……你走吧,我已不想再看到你。”
“母皇,母皇,儿臣错了,儿臣知错了,求您饶恕我吧!”他此刻方觉悔恨,但却已经晚了。
承宁帝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只对奉颉道:“走吧,朕也该更衣了。”
奉颉听到‘更衣’二字,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怆,红着眼眶道:“是。”随即扶她站起来,并唤人进来准备移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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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昰上次看到安平晞颈后那片诡异的红纹还是天同十六年,她在风涟住处养伤的时候。那次他无意间多看了一眼,便被她呵斥出去了。
“这个印记……我见过。”待得看清,他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直起身道。
安平晞伏在榻沿,抬手拉上了衣领,听到这话丝毫不觉得意外,而是接口道:“你在你父皇身上见过吧!”
云昰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可他又不太明白,她好端端为何要给他看这个。
“你这几天在宫里可还好?”他在她旁边坐下,关切地问道。
安平晞想了想,摇头道:“不好。”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榻沿的手,像是想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和勇气。
她知道有些事情很快就会传开,而她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他,“我很快就要失去我的母亲了。”
云昰听到这话极为震惊,不由愕然地望着她。
安平晞苦笑道:“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奈何世事无常。云昰,有件事我始终想不通,为人父母者,怎可偏心如斯?”
她给他讲了当年怀熹帝赐给儿女的两杯蛊酒,也讲了奉颉化名风涟时将母蛊种到她身上,企图为承宁帝续命的事。
云昰静静地听着,心头暗潮汹涌,前世的种种疑点,此刻想起来终于全都想通了。
他不由得极为震惊,又极为激动,从榻上起身跪在地毯上,双手颤抖地抓着她的肩道:“阿晞,我们走吧,我们离开紫薇城,好不好?过不了多久天下可能会大乱,你不能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安平晞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这样惊骇的神情,心中也是一紧,想到他比曾经的经历,顿时明白了几分,忙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云昰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其实你也知道,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可是有些东西却好像并未改变。你方才说到的蛊酒让我想起一件事……”他顿了一下,转头望了眼周围,见四下里并无人影,才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前世承宁帝和我父皇应该是同时驾崩的,但撷华公主勾结李素和秘不发丧,所以远在江南的风涟一无所知。”
此刻说到那个名字,不由感慨万千。前世欺他瞒他伤他害他最深的人,便是亦师亦友的风涟。
安平晞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不由坐起身来,讶然道:“后来呢?”
云昰沉默了一下道:“我们撕破脸之后,是我告诉他的。然后——”他冷笑了一下道:“然后他就疯了,往死里折磨我,好像是我杀了他的君王。”
“你在记起来一切之后,就没想过找他报仇?”安平晞没来由地好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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