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桑染死的仓促,并不知她何时背叛,为了谨慎起见,如今她开始提防,出行大都带着夕照,虽然夕照不及桑染温柔细致,可至少她忠心耿耿。
云昰自幼痴迷兵器,所以天同帝特命人在东宫建藏锋阁,期间陈列历朝兵器,最多的便是百兵之王—枪矛,足足占了两列兵器架,有远古时的木矛石矛还有玉刃铜矛、铁矛铁铩等等。
其次便是戈戟、短兵、弓/弩、甲胄。
安平晞虽是将门出身,但却更喜欢读书习字、弹琴作画等文人雅事。
可云昰嗜武,所以她也去学,只是为了与他一较高下。
厅中静悄悄的,中间空地上陈列着一些样式古怪的巨大木架,不知有何用处。
她站在楼梯口犹豫良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了上去。
该面对的,终须面对。
楼上也是静悄悄的,四面排窗皆已支起,所以一片亮堂。
楼上摆满了弓、弩,数十种形制不一、大小各异的弓/弩全都整整齐齐的陈列在木架上,与之相配的箭壶里也装满了各式箭簇。
一张巨大的木案上摆满了工具,旁边陈列着两架尚未完工的弩机,足有丈许高,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形制如此复杂庞大的巨弩。
轻细的沙沙声从东面传来,她循声望去,看到一列镂空雕花的八扇大屏风,轻纱后映出一个侧影,像是在写字。
“抱歉,打扰先生了。”她清了清嗓子,缓缓走过去尽量柔声道。
那个侧影顿了顿,随即长身而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穿一件素色棉布长袍,宽大的袍袖扎在手臂上,露出半截紧实的手腕和修长匀称的手。
一头如墨似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扎在背后,除了腰间缠绕的暗红丝绦,再无其他装饰。
安平晞此番看到他,无端有些激动紧张,只愣愣地望着,喉头有些干涩,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风涟笑着上前招呼,“好徒儿,你竟会来此看我,实在是难得。”
安平晞忽又想起前世听到的传闻,说太子之所以不愿迎娶太子妃,是因为他好男风,并且迷恋上了一个男人。
他们说太子将那人养在东宫,同吃同住、同行同止,日夜形影不离。
大家说那人会妖法,专门蛊惑人心,不然太子怎么会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连皇帝都不想做呢?
但是她也暗中听到父兄谈论,说那人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且能言善辩,原是太子太师从民间招来的学者,后来太子为其才华折服,破格录入宫中,一直以先生相称。
想到这些,她的神情便有些古怪起来,不由自主地去打量着风涟。
他身上没有半分邪佞之气,而且还挺年轻,轮廓分明的面庞透出几分英毅和正气,长眉入鬓,眼角微挑。
他看向她时,眸中映着潋滟波光,温柔似水。
风涟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不认识我了吗?”
安平晞满脸窘迫,忙福了福身道:“让师父见笑了。”
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她便故作神秘地问道:“外间传言,师父可有听说?”
风涟微怔道:“你指的是?”
安平晞眨了眨眼睛,道:“你与太子……”
风涟不由得失笑,道:“我属实冤枉,他们母子斗法,却无端牵累到我,如今皇后娘娘简直把我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引她到屏风后落座。
那是一方别致的小书房,其间条案书橱、卧塌坐垫皆摆放的有条不紊,壁上所挂字画大都是是飞扬洒脱的狂草,笔锋恣意凌厉,应该是出自云昰之手。
精雕细琢的紫檀木小几上摆着一只色泽莹润的阔口青玉瓶,瓶中插了一枝盈盈的白花,淡黄的嫩蕊散发出幽幽清香。
她垂眸望着那纤巧柔嫩的花儿,略微有些失神。
“喝茶!”正思忖间,风涟已经倾身过来奉上了茶盏。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他清瘦修长的脖颈和领口处微微露出的一截黑丝绳。
“你今日有些古怪,盯的我心里发毛。”风涟道。
安平晞心中忐忑,与虎谋皮,怎能不紧张?
风涟起身回去了,却并未在对面落座,而是坐到了书案后,从袖中拽出一方帕子擦拭手指上的茶渍。
她不开口,他便也不问,神色自如仿佛旁若无人。
她到底有些沉不住气,装模作样抿了口香茗,缓缓放下杯盏,道:“师父,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
她从袖中取出细细的一个卷轴,郑重其事地递了过去。
风涟接过,慢条斯理地解开捆扎的丝线,缓缓将其展开。
待看清纸上所绘之物,他不由得吸了口气,神色顿变。
瞬息之间,眸中神色万变,似有错愕、惊喜、激动,却又有警惕、防备和忖度。
“我如今才知道,原来师父那块灵玉竟是枚长生果。”她甫一开口说话,心底的紧张便缓解了些。
素白的纸张上,画着一枚状似花生的红玛瑙,莹润通透,小巧玲珑,竟仿佛真的一样。
风涟微微眯眼打量着她,神色间已无半分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