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太子殿下!”她如今面对的是一个受了大刺激不太正常的人,而且身上有伤难以自保,只得先服个软再设法抽身。
风涟已到了面前,神色慌张道:“殿下快松手,小心碰到伤口。”
云昰怔了一下,冷笑道:“她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能受什么伤?”
安平晞面色蓦地冷了,抬脚狠狠踹了他一下,趁他不备一把拍开他的手,挪过去躲在风涟身后道:“此人没心没肺,先生何必同他多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无不夹枪带棒,风涟左右为难,好容易安抚下来,忙命阿煦去打水侍候云昰洗尘,自己带着安平晞先进去了。
阿煦将盛着清水的陶盆端到墙边石台上,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搓洗双手,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道:“殿下,小姐如今伤势见好,您不应该开心嘛,怎么见面还吵架?”
云昰皱眉接过棉巾,擦着手上水渍道:“小孩子家,少管闲事。”
说罢将棉巾丢给他,大步往屋里走去。
厅中不见人影,说话声从侧面的东屋传来,云昰忙匆匆找了过去。
刚掀开帘子,就见安平晞伏在榻上,长发尽皆拢于一侧,松散的领口下隐约现出一抹雪玉般莹润的肩背,而风涟竟毫不避讳地坐在榻沿。
他不由得恼羞成怒,几乎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挡在了风涟面前,气急败坏道:“先生是读书人,竟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怎可光天化日之下解女子的衣衫?”
风涟晃了晃手中染血的棉纱,莫名其妙道:“殿下,难道大夫给病人看诊要蒙着眼睛?”
安平晞把脸捂在枕中,咬牙切齿道:“云昰,你给我滚出去。”
云昰这才明白过来,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听风涟又解释道:“平时换药的是个小姑娘,但她如今不在,方才殿下无故动手,我见安平小姐伤口处似有血迹,情急之下只得冒犯了。”
云昰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竟看到铜钱般大小的血窟窿,虽已逐渐愈合,但依旧触目惊心。
最诡异的是伤口下方的肌肤上,隐约现出一片红纹,就像画上的去一样,云昰正待看清,安平晞已经反手用袖子遮住了,颤声道:“你还不走?”
云昰心头刺痛,再不忍多看,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上次只匆匆瞧了一眼,她重伤昏迷毫无意识,根本不知他来过。
而他因为遭逢巨变诸事缠身,也无暇久留,更不清楚她伤在何处。
如今亲眼看到,只觉锥心刺骨地疼,仿佛有人在他身上剜了一块肉。
是因为血脉相连吗?他静静坐在门廊下,有些绝望地抱住了头。
顺风顺水十几年,突然间一切都天翻地覆。
父皇骤然驾崩,朝臣各怀心思,北云蠢蠢欲动,昔日最敬仰的大英雄安平严竟与母后有染,心仪的姑娘生死不明,且突然变成了一母同胞的姐姐……
幼年时母后曾跟他说,要把安平晞当姐姐般礼敬,因大将军有功于朝廷有恩于皇室。
他嘴上应着,心中却是极为不服,连他的亲姐姐都要礼让他,何况安平晞只比他大一岁,整日里只会跟他对着干,凭什么要把她当姐姐?
那不当姐姐当什么呢?父皇曾这么问过。
那年他不到六岁,安平晞放走了他心爱的小鹦鹉,宫人们四处都找不到,他气呼呼跑去向父皇告状,说以后再不和她玩了,也不要再叫她姐姐。
父皇将廊下的五色鹦鹉赐给了他,笑着问他。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父皇便说你以后长大了做太子,让晞儿做太子妃如何?
他吓得直摆手,并且极力拒绝。
谁又能想到十年后,他竟跪在父皇病榻前求他为他们赐婚。又为了不与别人订婚,屡次顶撞母后。
他并无意于男女之事,因他志在建功立业保卫河山,但若非要成亲,那也只能是安平晞,反正她不能嫁给别人。
这么多年,她一次次委婉地表明心迹,身边的人只当他年少懵懂,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知该如何应对,也不敢确定她是否真心。
他害怕自己一旦当真,却被她愚弄嘲笑,她可没少做过那种事。
那日她在芳信亭小憩,看到那抹倩影时,心头莫名一动,临时起意想要试探一番。
若她真的对他有意,定会万分喜悦,谁不想和倾慕之人结百年之好?何况她不止一次表示要嫁给他,他都从未给过回应。
可他真正开口后,才知道一切有多荒谬,她不仅拒绝地干脆,还变得阴阳怪气,自那以后竟再未进宫找过他,就算在宫外邂逅,她眼里也只有冷漠和不耐。
他开始有些后怕,不想一开口又成了斗嘴,事儿没说成还把她气哭了,并遭到了更明确的拒绝。
但是他们拥抱了,还是她主动地,他心想着事情应该还有转机吧,于是回到宫里他愈发坚定了心意,若要议婚只能是安平晞。
父皇向来疼他,自是不忍拂逆他的心意,只有母后极力反对。
他痛苦、不甘、困惑,想要寻找真相,然而真相却是那般残酷而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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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晞和风涟出来时,看到云昰呆呆地坐在门廊外。
风涟再三示意,安平晞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方才他故意让云昰撞到换药,只是为了撮合他们,他以为云昰看到那样可怖的伤口便会心疼,从而冷静下来好生解除误会。
他以为他们只是一对闹了矛盾的有情人,只要说清楚便能重归于好。
安平晞明白风涟好意,却又不能解释,只得闷头走过去在坐下,礼貌性地劝他节哀顺变。
云昰回过神来,眼眶微红道:“我父皇驾崩,你不悲伤吗?”
安平晞被问住了,顿了顿道:“我们所有人的悲伤加起来,也比不过你一人。所以在你看来,会觉得我们过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