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的命令当然是必须执行的。”林格赶紧说,工程师们也立刻忙了起来。
目标数据库中的坐标数据被很快调出,太空中,那个直径二十多米,长上百米的圆柱体开始缓缓转动,控制室中的大屏幕上,星空的图像开始平移。
“这就是望远镜看到的吗?”将军问。
“不,这只是定位系统传回的图像,望远镜传回的是静态照片,需经处理后才能看到。”
五分钟后,星空的平移停止了,控制系统报告定位已经完成。又过了五分钟,林格说:“好了,返回原测试位置吧。”
斐兹罗惊奇地问:“怎么,已经完成了?”
“是的,现在观测图像正在传输处理中。”
“不能多拍几张吗?”
“将军,已经在不同的焦距范围内拍摄了210张。”这时第一张观测图像处理完成,林格指着显示器说,“将军,看吧,这就是您渴望看到的敌人的世界。”
斐兹罗只看到一片漆黑的背景上的三团光晕,很模糊,像雾夜中的街灯,这就是决定两个文明命运的那三颗恒星。
“看来真的看不到行星了。”斐兹罗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
“当然看不到,即使将来直径百米的哈勃三号建成,也只有在三体行星运行到少数特定位置时才能观测到,而且能分辨的只是一个点,没有任何细节。”
“但还真有些别的东西,博士,你看这是什么?”一名工程师指着图像上三团光晕的附近说。
斐兹罗凑过去,但什么也没看到,那团东西太暗了,只有专业人员才能觉察到。
“它的直径比恒星还大。”工程师说。
“说直径不确切,它的形状好像不规则。”林格说。
那片区域被连续放大,直到那个东西占满了整个屏幕。
“刷子!”将军惊叫道。
外行往往更适合给专业对象命名,其实专家在进行这种命名时也总是从外行的视角进行的,“刷子”这个名称就这样固定下来,将军的描述很准确,那就是宇宙中的一把刷子,更准确地说只有刷毛,没刷柄。当然,也可以把它看做一排竖起的头发。
“是贴面划痕!在可行性研究阶段我就提出,镜片的粘贴组装方式必然出问题。”林格摇摇头说。
“所有贴面都经过严格检验,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划痕,也不可能是镜片的其他瑕疵产生的,在已经传回的几万张测试图像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镜片制造方蔡司公司的专家说。
控制室陷入沉默中,人们都聚集过来盯着那幅图像看,由于人太挤,一些人索性到另外的终端上调出图像细看。斐兹罗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因漫长测试的疲劳而显得懒散的人们同时紧张起来,像中了魔咒似的僵在那里,只有他们的眼睛越来越亮。
“天啊——”几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感叹。
定格在那里的人们突然都兴奋地活动起来,他们下面的对话对于斐兹罗而言有些太专业了:
“是目标周围的尘埃带位置吧?查一下……”
“不用,我做过那个课题,观测它对旋臂运动背景的吸收,发现有两百毫米的吸收峰,可能是碳微粒,密度在F级。”
“对于其中出现的高速冲击效应各位有什么看法?”
“尾迹沿冲击轴线扩散是肯定的,但扩散范围……有数学模型吗?”
“有的,等一下……这就是了,冲击速度?”
“一百个第三速度吧。”
“现在已经达到那么高了吗?”
“这已经有些保守了……冲击截面就按……对对,这个就差不多,只是大概估计一下吧。”
……
在学者们忙碌时,林格对站在一边的斐兹罗说:“将军,你能不能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数数刷子上有几根毛?”
斐兹罗点点头,伏到一个终端屏幕前数了起来。
每次计算都要进行四五分钟,其间还出了几次错,半小时后结果才出来。
“尾迹的最后扩散直径约二十四万公里,是两个木星的直径了。”操纵数学模型运算的天文学家说。
“那就对了。”林格抱起双臂抬头望着天花板,仿佛正透过它遥望星空,“一切都证实了!”他说这句话的声音有些颤抖,然后,像是对自己喃喃道,“证实了也好,有什么不好呢?”
控制室再次陷入沉默,这次带着重重的压抑。斐兹罗想问,但看到人们垂首肃穆的样子,又不好开口。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阵轻轻的呜咽声,看到一个年轻人在掩面哭泣。
“行了哈里斯,这里不只有你一个怀疑主义者,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有人说。
叫哈里斯的年轻人抬起泪眼说:“我知道怀疑只是一种安慰而已,但我想在这安慰中过完这一生……上帝,我们连这点幸运都没有了。”
然后又是沉默。
林格终于注意到斐兹罗,“将军,我大概解释一下吧:那三颗恒星周围有一片星际尘埃,这之前,有一批高速运动的物体穿过了这片尘埃,它们的高速冲击在尘埃中留下了尾迹,这尾迹不断扩散,现在其断面直径已经扩散到两个木星大小,尾迹与周围的尘埃只有细微的差别,所以在近处是看不到的,只有在我们这四光年远的位置,它才能被观察到。”
“我数了,约有一千根。”斐兹罗将军说。
“当然,肯定是这个数,将军,我们看到了三体舰队。”
哈勃二号太空望远镜的发现最后证实了三体入侵的真实性,也熄灭了人类最后的幻想。
在新一轮的绝望、恐慌和迷茫之后,人类真正进入了面对三体危机的生活。艰难时世开始了,历史的车轮经历了转向的颠簸之后,开始沿着新的轨道前进。
在巨变的世界中,不变的只有时间流逝的速度,恍惚间,五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