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很快惊动了齐氏等人。
陆雪宁被吓得不轻,鸡虽然不可怕,可东西被丢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及至发觉自己满身是血,跟着亲眼瞧见那鸡头落地
此刻她整个人便如掉入了寒潭中,不停地打着颤,满身腥膻的血迹,擦也擦不掉,因受了惊,不许人靠近自己。侍婢强行按住她,把她中衣除了下来。她裹着被子,边发抖边流眼泪。
陆二夫人生气,齐氏也生气,好好的宴会,谁做这种恶作剧,搅得所有人不安生?
一进屋见着死鸡,周紫薇就心猛往下沉,她想去找自己带来的小丫头问问是怎么回事,可齐氏等人来得太快了,把她堵在半路上,她没机会去问,只能随着众人一同折回来。
齐氏怒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闹事?给我揪出来打杀了!”
陆二夫人脸色难看极了,自家女儿上回当众失足跌在冰上,还被男人摸了手。这回又受惊吓,沾了满身血狼狈不堪。究竟是流年不利还是有人故意陷害女儿?
下意识地,陆二夫人瞥了安安一眼,上回女儿事后哭诉,说是赵家姑娘推了她一把她才跌倒了。当时她以为是小孩子之间一时拌嘴斗气,事后女儿许嫁给郭家长子,正合了他们当日赴宴的目的,倒也不算损失太大。这回不会又是这赵平安捣的鬼吧?
柔儿注意到了陆二夫人的目光,她上前一步,把安安护在自己身后,挡住了陆二夫人视线。
陆二夫人愣了下,跟着就见赵太太对自己笑了笑,这笑容不算温和,跟赵太太平素温婉仁善的为人相比,这笑容可算是极冷了。
她们之间的机锋没人发觉,齐氏正愤怒地命人去把今天去过厨房和刚才在附近经过的下人都找过来一一审问。
厨上的婆子面面相觑,“鸡丢了一只,刚杀了放在井边,没来得及拔毛掏干净内脏就不见了,接血水的盆子也洒了,弄了满地血,老奴也在找这人呢,若知道谁偷了鸡,那准是这人故意吓唬大小姐。”
一个婆子道:“这种事谁会做啊?拿只鸡吓唬人?也太无聊了,大伙儿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有这功夫?再说,吓唬了姑娘对我们有啥好处?我们只想伺候好了得点赏,哪会找不痛快吓唬姑娘?”
说话的间隙,周紫薇越来越不安,不时回头张望着屋外。那小丫头是她身边的三等使唤的,负责跑腿打杂,不能近身伺候,今儿跟来,是为替她抱礼物守东西的,这会儿不在她身边,连嘱咐一声也不能。
齐氏气恼道:“好啊,一个个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吴妈,去,请家法来!”
厨娘侍婢们都跪下来喊饶命。
夫人们不忍瞧一场欢宴闹成这般,可受惊吓的是陆雪宁,陆二夫人不开口说放过,他们不能慷他人之慨,不能越过她去劝说放过今天干这件坏事的人。
屋里气氛一时尴尬,大家只来回劝着陆三夫人不要动怒气坏了身子也坏了今日的好心情。
齐氏道:“不行,不揪出这个人,我今儿说什么都不能罢休!”
“等等!周紫薇,刚才雪宁一离席你就追上去了,你在我们之前来的这儿,是不是你干的?”顾茜还记得适才的小摩擦,适时给周滋味添点堵。
“你、你胡说!我没有!”周紫薇辩驳道,她脸色雪白,有些不自然。
就在这时,有个侍婢恍然大悟地道:“对了!太太,姑娘,奴婢适才去后厨交代事情的时候,见过周姑娘家的小莲姑娘。”
陆雪宁身边的人,自然都很熟悉周紫薇和她的婢子们。
周太太不悦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觉得,今天这事是我们家薇儿干的?好大胆的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攀污我家薇儿的名声!”
大伙儿忙劝她,“丫头一时看错也是有的,小莲姑娘便是去过后厨交代什么也正常,怎就能说明什么了?”又劝齐氏,“陆三太太,今儿是您的好日子,您消消气。”
陆二夫人和齐氏是妯娌,关起门来是一家人,自然知道闹大了此事对陆家脸上不好看。大伙儿的意思都很明显,为了不破坏宴会,希望她能息事宁人。
陆二夫人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听一个尖利的声音道:“赵平安,是你!”
众人看过去,见哭得双目红肿的陆雪宁不知何时止了哭,抬手指着安安方向,咬牙切齿地道:“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恨我,你嫉妒我,你想报复我,故意叫我出丑,是你,一定是你!”
周紫薇飞快地作出了抉择,她转过身,从母亲周夫人怀里挣扎出来,“对!一定是赵平安干的!她嫉妒陆姑娘,我能证明,她坏透了!”
安安不知这闷棍怎么就砸到了自己头上来,她都气笑了,可没等她说话,就听一个怒气冲冲地声音道:“敢问,陆姑娘和周姑娘有证据吗?”
安安讶然看向柔儿。
她那个好脾气,一向待人温和客气的娘亲,满脸遮掩不住的愤怒,用冷硬的毫不客气的语气质问道,“还是说,周夫人和陆二夫人也觉得是我们安姐儿?”
大伙儿一见不好,连这活菩萨都给激怒了,赵家太太生这么大气,这事儿真闹大了。忙劝:“小孩子拌嘴,哪能当真?赵太太别生气,紫薇、雪宁,你们不该开玩笑。”
周紫薇梗着脖子道:“不是她还能是谁?雪宁和郭忻定亲,她心里不痛快,所以想找机会害雪宁。不然谁会做这种事?”
一语未毕,柔儿的眼光如刀一般犀利地朝她劈来,“周姑娘慎言!”
她微微扬起下巴,对周夫人道:“周夫人平素忙于治家理事,儿女的教养上未免有失偏颇,若实在分身乏术,我可引荐令媛入赵氏女学,习得经史子集尚在其次,首要是明事理知礼仪。”
她从与浙州这些夫人们往来之日起,就从来没人听过她说这样刻薄的话。一时大家连劝也忘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和脸色早已涨红窘得快站立不住的周夫人。
连周紫薇也吓到了。实在是平时柔儿给人的印象太好,总是细声细语,总是宽容慈爱,见谁都是未语先笑,还出手大方。
陆二夫人脸上浮过一抹复杂神色,率先道:“小孩子胡言乱语,请赵太太原宥。”回过头来,严厉地训斥陆雪宁,“你是不是被人吓傻了?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还不给安姐儿道歉?”
周夫人也反应过来,她顾不上自己多么丢脸,连忙扯了周紫薇一把,“快,给你赵伯母赔不是!”
柔儿道:“不必了,孩子们年纪小,我知道你们是无心之失,可安姐儿名声也要紧,我身为人母,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糊里糊涂被人扣上这样的帽子,请陆三夫人查明此事,还安姐儿清白。”
齐氏正要答话,却见郭夫人上前,微微屈膝,“赵嫂子,我有两句话想说。”
柔儿顿了顿,不能不给她面子,温声道:“您请。”
郭夫人道:“安姐儿和我家郭忻打小就认识,两家亲近,孩子们也熟悉,如今有人说及安姐儿妒忌陆小姐与郭忻定亲,若今日不予理会,只怕将来越传越不像样,三人成虎,流言伤人,我是郭忻的母亲,不能眼看着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因为我儿子而被人污了名声。”
柔儿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可瞧郭夫人的面色,似乎下了个极大的决定,她隐隐不安,担忧地喊了声“容姐姐”。
郭夫人对她点点头,微笑道:“前年仲秋,我们家二爷向赵晋赵官人委婉地提过婚事,赵官人表示会问过安姐儿的意见再予答复,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前几个月,我在家里设过一次腊八宴,就是想为我儿子相看个女家儿。很显然,之所以再相看其他人家,是因为当时我们家的求婚,安姐儿和赵官人没同意。”
她顿了顿,把大伙儿惊愕的神色和陆二夫人极为难看的脸色看在眼底,温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能不懂事,希望今天这些听不得的话在这里彻底作罢,若是有人在外乱说想弄污安姐儿名声,我郭容氏第一个不答应。”
她看向柔儿,真诚地行了个礼,“对不住赵嫂子,对不住安安。”
柔儿有些过意不去,她虽生气陆雪宁和周紫薇的攀咬和陆二夫人与周夫人的不作为,但郭夫人确实没有做错任何事。如今却为了替安安证明清白,她走了这一步,她要如何面对陆二夫人,郭忻要如何面对未婚妻陆雪宁?陆家是官,寻个商贾后代做婿本就是委屈了女儿,如今女儿未来婆母当众对人说,自己中意的儿媳妇本来是别人,她家女儿是捡了人家拒绝的不要的男人当夫婿。
齐氏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原以为教训几个下人给陆雪宁出出气就好了,哪知他们攀咬到人家赵大小姐身上去,惹得赵太太都动了怒。
这回不给赵太太个交代,不揪出那个真正的黑手,是不可能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