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取名为“彦”,意才德出众。
夫人们聚在柔儿房里,轮流逗弄着孩子。
“瞧瞧这眼睛鼻子,活脱脱是个小一号的赵官人。”
“赵太太有福,三年抱两,儿女双全。有什么秘方么?可真让人羡慕。”
“赵太太本来就一脸吉相,当时头回见,我就知道太太福泽深厚。”
“瞧这小少爷,天庭饱满,浓眉大眼的,长大了得是什么样的美男子啊?赵太太,我们家丫头虽比小少爷长了三岁,可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能不能考虑跟我们结个亲家?”
说得屋里头都笑了。
片刻,适才那说要结亲的妇人被她妯娌从屋里拽出来,躲到墙角下斥道:“你浑说什么?赵家跟原来还一样么?跟他们家结亲,你真是想不开!”
那妇人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官人大部分生意都还在,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能再起来?再说,我不过随口开个玩笑,都是奶娃娃,哪里能当真?”
“就怕你没当真,人家当真了,借口这个,扒着你不放,你倒是没什么,反正你不掌家,钱也不用二兄弟赚,全靠我们两口子里里外外操持,你一句话把人情送了,可是半点不心疼。”
那妇人也带了情绪,“嫂子若是这么瞧不上赵家,适才巴结那赵太太做什么?你不是最看不起这种偏房扶正的人吗?怎么单单我说句话凑趣就不行,嫂子嘴甜如蜜就应当?”
妯娌恼道:“我那是场面话,你懂不懂?罢了,我不跟你说。”
妇人牵着她袖角冷笑道:“您别走啊,怎么这就急了?您比我们两口子知道的多,那您说说,赵官人怎么就落魄得不配跟咱们家结亲了?”
她妯娌拍开她的手,狠狠盯着她,“行,那我就教教你,赵晋原来跟睿王,本来就受新帝猜忌。他得罪过的兴安侯,又把女儿送进宫做了贵妃,当朝最厉害的两个人都容不下他,你觉得他还能有什么前程?如今这满院子来贺喜的人,真心的有几个?不过是碍于过去的情面,兼之有生意上的牵扯,不得不应酬罢了。怎么,现在我说的够清楚明白了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扬声道:“大小姐地上脏!”
两人连忙住了口,寻声看去,见是梅蕊追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方三岁,穿了身厚厚的水粉色袄裙,兔毛滚边镶领口,毛绒绒粉嫩嫩,衬得一张明艳的小脸越发白皙柔嫩,加上那张红艳而小巧的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当真是好看极了。只是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不知为何沾着满手脏兮兮泥。
妯娌二人含笑道:“哟,这不是赵大姑娘吗?可真水灵白净。”
安安仰头甜甜一笑,“婶婶好。”
二人都很惊喜,这么点儿的孩子,不用人教就知道该怎么称呼怎么行礼。
“哎哟,可真乖,来,婶婶送个见面礼。”那嫂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玉葫芦吊坠,“来,好孩子拿着。”礼都是事先备好的,赵家有两个孩子,自然要多备一份。
安安伸出那只脏兮兮的手,没接吊坠,却是一把抓在了那嫂子的袖子上,“婶婶抱抱。”
妇人垂头看见自己袖口沾上了一大块黑糊糊的脏东西,登时瞪大了眼睛,“哎?你这孩子”
“大小姐!”梅蕊忙上前,把安安护在身后,噗通一声跪下来,“对不住,对不住了秦夫人,实在对不住,我们小姐喜欢您,想跟您亲近,她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会弄脏您的料子”
“不是”也不必跪下来请罪吧?妇人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这、没事儿我不过顺口”
话没说完,梅蕊身后的安安忽然小嘴一扁,连眉头都红了,水葡萄似的眼里蓄满了泪,“婶婶凶安安,呜”
她仰起头,大声地哭了起来。
两个妇人都骇了一跳,这孩子胆子这么小,这点事也值得哭?她袖子被这小东西抓脏了,她还一句都没怨呢,怎么这小东西倒是又怕又伤心,哭得这么厉害?
安安一哭,登时惊动了屋里的人。
夫人们忙不迭挤出来,一瞧这情形,立时瞧妯娌二人的眼色都透着不解。
安安抽抽噎噎地扑到金凤怀里,说:“安安不小心婶婶不要骂梅梅”
金凤一听,登时冷下脸。倒不好直斥客人,可一点小事就发脾气弄哭了小姐,对方未免太小气了吧?
“不是,我哪有,你这孩子,怎么能撒谎?”那嫂子满脸通红,急于辩解。妇人也在旁急道:“我嫂子没说什么,真没说什么。”
大伙儿看向安安,一个三岁小人儿,路都走不稳,胖乎乎的一团,眼睛都哭红了,苦着小脸,紧抱住金凤的脖子不放,显然吓坏了。
大人会说谎,这么小的孩子岂会说谎?
金凤笑道:“对不住秦夫人,我们小姐年纪小乱说话,委屈您了。”
这句明显是正话反说,听在秦夫人耳中极不舒服。
“我正给她送见面礼呢,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屋里兴师动众,杏枝和乳母着急地劝,“太太,您不能见风,不能出去啊!”
帘子撩开,柔儿立在门前,俯身行了半礼,“秦夫人,小女不懂事,还望您别怪罪。”
人家产妇尚未出月子,就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出来替女儿赔不是,礼数已经尽无可尽,秦夫人这下更说不清楚了,她涨红脸一再解释,可大伙儿都忙着劝柔儿去了。“您不能见风,不能下地啊。”
“就是,快回去躺着,小事一桩,秦夫人大人大量,不会怪罪大姑娘的。”
“赵太太也太客气了,小孩子家懂什么?大小姐还小呢。”
谁也没说秦夫人不对,可秦夫人却好像被所有人骂了一般,心里像吞了只苍蝇,偏偏又无从辩驳。
金凤把安安抱进稍间,帮她洗了手换过衣裳。柔儿命安安过来重新见礼,“给你秦婶婶赔不是,快点儿。”
安安小短腿弯了弯,立马又回过身扑到金凤怀里,怕极了那秦夫人。
秦夫人尴尬极了,好在片刻就移步去花厅吃宴,大伙儿热热闹闹喝了一顿酒,谁也没再提刚才的小插曲。
屋里,柔儿把梅蕊喊过来问刚才的事。
“小姐非要走廊后的夹道,没想到就听见那两个秦夫人说话,秦大夫人顶看不起咱们家,说官人失势,还说您可小姐才多大,别说她根本听不懂那些话,就是听懂了,也没那个心智去冤枉她啊,她多大,小姐多大?太太别想多了,这事儿当真不怪小姐。”梅蕊适才故意给秦夫人下跪,就是存着要她难堪的心思,凭什么他们家官人太太要给这些人抹黑?
柔儿叹了声,“胡闹。”
梅蕊垂头道:“奴婢知错,奴婢自罚三个月月俸。”
“我要你月俸做什么?”柔儿摆摆手,“你下去,回头抄三遍法华经供到佛龛,往后再不许带着小姐胡闹,人家过门是客,咱们不可失了礼数。做生意的事帮不上爷的忙,总不能给他扯后腿替他得罪人。你下去吧。”
金凤端茶上前,“太太,要我说,您也不能太软和,这起子人习惯了捧高踩低,又要这日子上门来示好叫人觉得她跟咱们家亲近,又要背地诋毁瞧不上咱们家,好处都给他们占了,话都叫他们说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晚上,赵晋回来,自有人把白天的事与他讲了。
赵晋抱起安安在她脸上亲了两口,“我大闺女真有本事,小小年纪就能收拾了那些娘们儿,不愧是我赵晋的种。”
柔儿白他一眼,“您还纵着她?您没瞧见当时的情形多尴尬,只怕往后秦夫人他们不会上门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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