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午后,赵晋和郭子胜约在四方会馆谈事情,发财火急火燎地找过来,“爷,太太发动了,这会儿已经挪去了产房。”
赵晋腾地站起身,不顾郭子胜在旁,撩袍就朝外走。
车马停在赵府门前,赵晋飞速下车,径朝里去。
他在这一路上想了很多。
想到她头胎早产,想到她生安安时的艰难。想到她昏迷过去,郎中说孩子有性命之忧时他当时的心情。想到后来安安落地,体弱多病,想到她因难产损伤身体,想到她躺在床上闭着眼时他探手过去试过她的鼻息。上一回生产,几乎要了她的命。
这一回,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她和他来不及做好准备。若上天垂怜,他希望她别再受一回上次那样的罪。
他推门走进去时,是紧张的屏着呼吸的。
直到看见此刻的柔儿。
他讶然地顿住步子。
她穿着宽松的寝袍,被金凤和梅蕊两人扶着,正在屋里快速的走动。
“这是在做什么?”
他声音幽冷,下意识就觉得稳婆不中用,即将临盆的妇人,岂可如此胡闹?
“爷,太太才发动,还早呢,多走动走动,孩子出来得快些。吩咐了厨上去做人参鸡汤,太太得多喝两碗,待会儿才有力气。”
稳婆笑盈盈答话,赵晋面容微霁,他朝她走过去,屏退金凤和梅蕊,“我来。”
他握住她的手,扶住她。
柔儿满头是汗,调整呼吸与那抹疼痛抗争着。好在疼痛来得并不紧密,她不时还能歇上一会儿,喘口气。
赵晋托着她的腰,问道:“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柔儿咬牙摇头,“不知道”
“疼得厉害吗?稳婆有没有法子不叫你疼?”
柔儿尚未答话,旁边的稳婆笑了起来,“回爷的话,女人家生孩子,那定是要疼的,要当娘,都得经过这么一遭,不然,为啥当娘的人都偏疼孩子?那可是自个儿捱着世间最痛的苦楚,辛辛苦苦诞下的骨肉。”
正说话间,杏枝带着厨上的人端了饭菜过来。
用人参熬了一大锅鸡汤,里头飘着莲子、淮山。
赵晋扶着柔儿坐到桌前,将汤水放到她面前。“趁热吃。”
柔儿脸色发白,这时候哪有心情吃东西?赵晋用汤匙舀了一勺,凑在唇边尝了一小口,“还可以,你试试?”
汤匙喂到唇边,柔儿不好驳了赵晋的面子,启唇把汤饮了,因饮得太急,连连咳嗽,赵晋放下汤匙,挪开炕桌坐到她身边替她拍抚脊背,笑道:“怎么慌里慌张的?”
她垂头看见他一截银白色的袖角,探手轻轻抓住了那片衣料,“爷,我有点怕。”
疼痛感越来越紧密,勉强还能端持着姿态,可是想到待会儿即将出现的未知情形,她实在很担心。
赵晋其实也很害怕,上一回生产给他留下太可怕的阴影,他把她圈到怀里,轻轻抚着她手臂,“会没事的,我们小宝很乖,你身体养的也不赖。”
她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他温暖的手掌仿佛给了她力量。
赵晋再叫她饮汤,她很配合的饮了,用了一碗参汤,又吃了几块甜点。
趁着还能走动,屋里温度也较高,她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更方便生产的衣裳。
金凤把她扶到产房,赵晋也跟过来了。金凤本想劝说,“男人进产房不吉利”、“不合规矩”等,可一垂眸,见两人亲热地拉着手,她什么都不忍心说了。
“爷,您给我念话本子,行吗?”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就觉得安定。
她已经开始吃力,头上渗了一层晶亮的汗珠。半倚在床头,无法直起身,也不大有精神说话。
赵晋点头,命人去书架上取了一本“金玉传”,他翻开来胡乱念了两行,不时抬眼关切地瞧她的模样。
柔儿这会儿情形不大好,侧过头对着床里,怕自己难受的样子给他看到令他担心。
赵晋停下诵读,探手扣住她下巴让她转回头,“你怎么样?”
柔儿点点头,“还行。”
哪里还行?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定然疼得狠了。
稳婆等人一直在旁收捡东西,把要用到的器皿都准备好摆在床边的案上。见赵晋还没要出去的意思,稳婆只得张口请人,“官人,时候差不多了,您还是外头等,避避晦气。”
赵晋蹙了眉,“晦气”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觉着刺耳。
柔儿也撵他:“我没事儿,爷您出去吧。”
她快忍不住了,眼底全是因疼痛而溢出来的泪水,因他在旁勉强忍耐着,还得假作无事,当真辛苦极了。
赵晋扣住她的手,“你别理我,疼得厉害么?”
她忍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衣襟里渗了一层汗,把领子都浸湿了。“嗯”
他伸手覆住她肚子,轻轻的按揉,“小宝,别叫你娘受苦,你乖。”
“爷”她闭着眼,哑声唤着。她又疼又害怕。她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怕孩子有事,怕难产,怕还要疼上好几天
“我在,没事,没事。”他安抚着她,也安抚她自己。
“啊”她忍不住,张口小声地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