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之说:“这可是大工程,需得官府动员才行。”
“那就同薛钊说,让他出示公文,通知到各乡各村,统一修水利。对了,筒车呢,没被冲坏吧?”
中华文明发源于沃野千里的中原地带,南方因为地形复杂,降雨过多,常常受涝,粮食产量低,上千年来一直都不受重视,直到后来南宋朝廷偏安江南一隅,才开始重视南方农业的发展,有了“苏湖熟天下足”的说法。
可见南方的农业是大有潜力可挖的,毕竟比起一年一熟的北方,一年二熟甚至三熟的南方优势太明显了。但要想发展好南方的农业,兴修水利是无可避免的,否则就只能像这样看天吃饭。
“筒车没有问题,还在转呢。”裴凛之说。
萧彧三两口扒完饭,站起身,去换衣服:“我要去看一看。”
裴凛之说:“还下着大雨呢,等雨停了再去。”
萧彧说:“不等了,这雨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呢。有斗笠蓑衣,不碍事。”
“那我陪你去。”裴凛之端起托盘,出门后交给吉海,亲自去取了蓑衣给萧彧披上。
出了院门,两人走进漫天的水雾中,入目便是一个汪洋世界,家门口的稻田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黄汤,只余下还没抽穗的禾苗尖儿,出水口大开,但是水却流的极其缓慢,因为外面的积水也出不去。萧彧皱眉,要是淹上两天,这一季的收成基本就泡汤了。
村外更是一个水世界,去纸坊的路都被淹了,只能蹚水过去。不少村民都在自家田边忙活,试图将田埂挖开,排出更多的水,然而无济于事。溪面比往常更是宽了一倍,水流汹涌,冲得筒车疯狂地旋转。
这降水量太可怕了,更加坚定了萧彧要修水渠的想法。
他们蹚水去了纸坊,还好,当初就考虑到这一点的,纸坊修得比较高,水还没漫上来。吴兴义父子带着学徒们还在纸坊里做油纸斗笠。这是他们新开发的一项业务,将纸刷上桐油,晾干以后可以防水,用来做斗笠。
崖州炎热多雨,防水斗笠既能防晒又能防雨,卖得极好。这次闵翀出去,就带走了不少油纸和斗笠。
萧彧还在研究油纸伞的做法,暂时还没完成。
萧彧看了看,说:“吴师傅,雨太大了,水可能还会涨上来,这里并不太安全,你们将东西收一收,尽量放高一点,别泡了水,都回去歇着吧,等水退了再来。”
“好的,郎君。”吴兴义答应下来,开始招呼大家收东西。
萧彧去外面转了一圈,身上衣服被雨水打湿大半,倒是头发挺干燥,斗笠的防水效果相当不错。
鱼儿见他回来了,忙迎上来:“郎君,我们什么时候把蚕丝被做了啊?”
萧彧想起来前段时间小丫头们按照他的吩咐,将蚕茧煮了,然后用弓形竹将蚕茧拉开,十来个蚕茧套成一叠,然后晒干备用。因为没人知道怎么制蚕丝被,所以就一直放在那儿等萧彧来定夺。
“那就今天做了吧,都拿出来。我先去换身干衣服。凛之,你也来帮我做被子。”萧彧说。
裴凛之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他从来没做过被子。
萧彧说:“对啊,很简单的,你帮我将蚕丝拉开就行。”
蚕丝被做起来确实简单,准备一张宽大的席子,四个人分别拉着蚕茧的一边,用力一拉,就变成了一张极大极薄的蚕丝,一层层叠加上去,就成了一床厚厚的蚕丝被,外面再用布包起来,用针钉上固定住。
因为崖州的冬天不算冷,被子就没做得太厚,这些蚕茧就拿来做了两床被子。等到冬天,就不用再盖厚重的毛皮被了,可以盖轻软暖和的蚕丝被。
萧彧满心欢喜地将两床被子抱进屋,打开柜子,将被子放进去,有些兴奋地对站在门口的裴凛之说:“哈哈,真有点想现在就变成冬天呢,可以试一下蚕丝被。两床被子一床我的,一床给你。去年冬天你送我兔毛被,今年冬天我送你一床蚕丝被。”
裴凛之受宠若惊:“谢谢郎君。”
萧彧将柜子门关上:“谢什么,我的不就是你的。”
裴凛之听到这里,分外感动,刚才其实他还在怀疑,殿下怎么会懂这么多的东西,竟然连蚕丝被都会做,他分明连蚕都没见过,此刻他又不愿意去怀疑他了,不管他是谁,都是自己的殿下。
飓风雨持续了四天,终于停了下来,田里的禾苗被水泡了足足一天一夜,水下去之后,上面挂满了黄泥,萧彧带着家里的孩子,泼水将禾叶上的黄泥冲洗掉,否则会影响植物的呼吸和光合作用。
村民们看见他们这样,也都赶紧仿效起来。
已经过去六七天了,闵翀的船依旧不见踪影,萧彧安慰自己,应该没那么快回来,卖货、买龙骨都需要时间,再等等。
十天过去了,闵翀的船还是没回来,已经有不少船员的家人登门来询问消息了,因为当初出发的时候,闵翀说了,大概会是十天左右返回。
萧彧能有什么办法呢,他跟大家一样都在等消息,而且内心只会比大家更为焦灼,这么多条人命都系在自己身上呢。
十二天,船还没回来。萧彧每天要去海边转几圈,心里在想,到底会是什么情况呢,货不好卖,所以一直在等着?还是遭遇大风,船出了事故?还是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还是闵翀积习难改,到海上就有改回了老本行?
一直到第十五天夜里,萧彧正在篝火旁给大家讲课,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大喊:“船回来了!萧郎君,是船回来了!”
萧彧一听,赶紧说:“今天不讲了,休息一天。闵当家的船回来了,我要去看看。”说完拔腿就准备走,被裴凛之一把抓住了手腕。
萧彧不解地回头看着他,裴凛之说:“郎君,不带个火把吗?”
萧彧笑起来:“你说的对,我该打个火把过去,还能大家照亮。”
裴凛之从台子边上取下一个松油火把,和萧彧一起朝外走去。在场听课的不少人家里有亲人在船上,听见船回来了,都赶紧起身跟着去海边。
村里人听说船回来了,也都扶老携幼,朝海边赶去。家里没有亲人的,也想去看看热闹,看船带回了什么东西。
迎接的队伍变得浩浩荡荡,大家都兴奋莫名,上次这么多人去海边还是逃难呢。
萧彧赶到海边的时候,船上已经有人下来了,跟亲人们见了面,一个个都兴奋不已,诉说着离别的衷肠。
萧彧问:“闵当家和吉山呢?”
船员答:“他们在后面。”
闵翀是最后才从船上下来的,萧彧看他从小船上一跃而下,急忙迎上去:“闵当家,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闵翀说:“还不是你要那什么破茶树苗,否则早就回来了。”
萧彧喜出望外:“找到茶树苗了?太好了,谢谢!谢谢!”
裴凛之问:“一切可还顺利?”
闵翀说:“还行。”
吉山拉了拉肩上的包袱,兴奋地说:“郎君,你不知道,我们的货卖得多好。大当家的太厉害了。”
萧彧听到笑眯了眼:“真的啊,那太好了,闵当家真是太能干了。大家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
闵翀斜睨他:“你不上船去看一看?”
“急什么,明天再去。船又不会跑。”萧彧满不在乎。
闵翀说:“夜里还是要人去船上守一下。”
“行,我安排人上去。”萧彧叫过大勇和吉海,让他俩今晚去船上过夜,这两人很爽快地答应了,因为他们想知道船上拉回了什么。
人们折身回村,闵翀话很少,吉山则兴奋地说个不停,说他们这一路的见闻。萧彧问:“刮飓风的时候,你们到哪里了?”
吉山说:“在宝安县停下了,本来只是在哪里避风的,但是大部分东西都是在那里卖掉的,哪里的价格比广州府的还好。尤其是油纸斗笠,三十文一个全都卖光了。”
萧彧笑起来:“那还真是不错。”油纸斗笠在崖州最贵也不超过十文,说白了,崖州物价便宜,连带价格上不去。做生意,赚的就是差价。
吉山说:“大当家说了,以后不带纸去了,没多少利润,全都改成油纸斗笠。”
萧彧听见这话,问:“闵当家以后还要再去?”
闵翀头也不回地说:“不去你养得活这么多人?”
萧彧哈哈笑起来:“去、去,以后就辛苦闵当家了。”
回到家,萧彧赶紧让人给大家做吃的,犒赏一下闵翀和船员们。闵翀则扔给萧彧一个钱袋子:“你清点一下,工钱给大家发一下。”
萧彧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袋子,里面有不少铜钱,还有不少银两。他先是清点了所有数目,就带了那么一些东西去,居然卖了四五十两银子。他先将闵翀那部分拿出来,再给船员发工钱,发完之后,居然还剩下三十两,这一趟可赶得上家里半年的收入了。所以还是要做生意才赚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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