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了炒制的方法,梁九功认真记下来,又说道:“云格格,皇上听说你在太后娘娘处伺候,让你得尽心尽力伺候好太后娘娘,不能只顾着贪嘴吃喝。”
云瑶心塞,真是吃了她的还得教训她。她怏怏应下,梁九功笑呵呵碰着花生回了康熙处。
这下云瑶再也顾不得只吃吃喝喝,绞尽脑汁陪着皇太后说一些趣事。见她精神头不太好准备歇息时,也准备告辞下车,却被她留着了,说道:“这里宽敞,你也歇歇。”
云瑶不由得看了嬷嬷一眼,她只眼含笑意点了点头,说道:“格格就在这里歇息吧,太后娘娘在马车上睡不沉,顶多只能眯上一阵。”
于是云瑶就留在了马车上,一直等到晚上到了过夜的地方,皇太后还记得先前的事。吩咐云瑶去了她住的帐篷,让娜木钟煮了一壶奶茶出来,云瑶喝得肚皮滚圆后,才放她回去胤禛那里。
嬷嬷送云瑶出来,对着她福了福身,云瑶一惊忙躲开了还礼,连声道:“嬷嬷真是折煞我了。”
嬷嬷打量着她,慈爱地道:“格格当得起。奴才多谢云格格陪着娘娘聊天说话,明天还得请格格早些来,奴才再给你煮奶茶喝。”
云瑶也不客气,笑着提要求:“那就有劳嬷嬷再多准备些奶豆腐。”
嬷嬷应了,目送着云瑶离开后,才转身回去帐篷,蹲下来边煮着奶茶,边笑着道:“太后娘娘,奴才得再多备些奶豆腐,云格格说明天还来吃。”
皇太后笑了起来:“也难为她年纪轻轻,能耐下性子陪哀家这个老太婆说古话。她那双眼睛啊,特别干净,像那草原晴朗时天空一样,哀家很久没有见过了,看着就喜欢。
你去吧,她既然喜欢吃就多准备些,奶茶里再多加点糖,哀家瞧着她喜欢吃甜”
云瑶回到帐篷里,胤禛已经洗漱好正在歇息,见她回来伸手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说道:“回来啦,先来歇一会再去洗漱。”
云瑶累得快说不出话来,不是坐马车累,而是心累。陪着大清最尊贵的女人说话,再有大清最有权势的男人特别关照要她好好说,一天下来可苦了这张嘴。为了不说错话,她只得拼命吃了。
歇了一会再去洗漱出来,炕桌上已经摆好了饭食,云瑶早已没了胃口,说道:“贝勒爷你自己吃吧,妾身吃了一整天,肚子还撑着呢。”
胤禛见她神色疲惫,以为她病了,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有发烫,才松了口气劝道:“好歹用一些,夜里长,等会又该饿得睡不着了。”
云瑶吃了一肚子各种奶,这种东西吃下去特别顶饿,她实在吃不下,坚决摇头拒绝。胤禛也没有多劝,只自己用了饭。
两人吃了几口茶之后便躺下来歇息,胤禛一下没一下替她顺着胃,低声问道:“听说皇上差梁九功来寻你了?”
云瑶嗯了声,低声说了白日之事,与皇太后的对话也细细告诉了他。
胤禛沉默半晌,压低声音说道:“虽说皇祖母儿孙满堂,子孙也孝顺,毕竟隔了一层。她喜欢谁,不喜欢谁,对谁多说一句话,都得斟酌又斟酌。久而久之,就干脆不怎么见我们这些孙辈。
皇祖母娘家科尔沁草原上来的人,先前还与慧妃娘娘走动得多一些。慧妃娘娘去了之后,估计是伤了心,与咸福宫的那位格格,也只在平时请安时见一见,没有什么来往。
现在年纪大了,倒肯多出来走动见见人,只还是不大与人多说话,肯与你亲近,也是极为难得。
你也别有什么顾忌,就像寻常晚辈那样陪着长辈说话就行,太过刻意反倒失去了真诚。”
哪有寻常晚辈与长辈说话,若是一句话说不好就有掉脑袋的危险。云瑶虽然郁闷,但也拒绝不了,只能凭着本心做事。
胤禛拥着她,笑着说道:“伺候长辈就不能偷懒了,明儿个你早些起来,洗漱后就去皇祖母那边伺候。这里早饭不好,去皇祖母那里混好吃的去。”
云瑶闷闷地说道:“知道了,妾身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早上起来喝一杯热热香香的奶茶,保管一天精神百倍。”
第二天云瑶起来洗漱之后,就赶去了皇太后的帐篷。嬷嬷见到云瑶前来,笑着招呼她道:“格格快进来,太后娘娘正准备用早饭呢。”
嬷嬷领着云瑶进去帐篷,皇太后见到她,拍了拍身边的毡垫道:“来啦,别管虚礼了,用过饭没有,坐这里来,再多吃一些。”
云瑶应声上前坐在了皇太后身边,嬷嬷拿了套新的碗筷摆上,又倒了杯奶茶放到她面前。
炕桌上摆着馅包,稍美,蒙古糕等美食。稍美与南方的烧麦相似,她夹起来咬了一口,里面是羊肉大葱馅,吃起来羊肉不仅不腥膻,再混着葱香味,简直唇齿生香,她连着吃了两只才去夹别的吃。
皇太后吃得并不多,炕桌上的早饭大半都进了云瑶的肚子。她见到还剩下两个稍美,还让嬷嬷拿油纸包了起来,说要去马车上吃。
皇太后看着她一直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带上带上,娜木钟,奶茶里多加些茶叶,让她消消食。”
一路走来,云瑶白天混在皇太后的马车上吃吃喝喝,晚上再回胤禛帐篷歇息。
等到御驾到了喀喇沁,云瑶的脸又圆了一圈,白里透红几吹弹可破,看得胤禛直笑:“你再多陪着皇祖母一些时日,就得长成个大胖子了。”
云瑶白了他一眼,等回到京城,平时多动一些就能很快瘦下来,再说她也只是脸稍微圆润了些,离大胖子还远着呢。
康熙最宠爱的和硕端静公主府建在喀喇沁,她在七年前嫁给乌梁罕氏噶尔臧,十八岁出嫁,今年不过年方二十五岁。
云瑶见到她时,却被吓了一大跳。眼前的人脸色蜡黄,容颜苍老,头发中已经有隐隐白发,看上去像是四五十的老妪。
不是她唤康熙为汗阿玛,怎么都不敢相信她就是以前那个玉雪动人,聪明伶俐的三格格。
额驸噶尔臧与端静的年岁相近,看上去却比她年轻许多,人长得好大结实,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端静公主依着规矩下跪磕头,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嘴唇蠕动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云瑶立在皇太后身后,见康熙也明显愣了下,良久才说道:“起吧,你可是病了?”
端静擦拭去眼泪,说道:“回汗阿玛,儿臣身体一直这样,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是老毛病了,汗阿玛不用替儿臣担心。”
康熙又传来太医给端静诊脉,太医也只含糊说端静公主肝气郁结,开了疏肝理气的药方,便退了下去。
端静公主自嫁过来,连着小产了两个孩子。云瑶心里无限唏嘘,估计是她流产加上远嫁出土不服,身体肯定好不起来。
照着这个情形下去,她如同大清的诸多公主一样,寿命不会太长。
天家父女见面,能说的也不过那么几句话,吃得可好,身体可好。再问额驸,喀喇沁百姓可好,牛羊可好,冬季大雪,牛羊可有损失。
康熙与皇太后一行,约莫在公主府逗留了一盏茶的功夫。康熙赐给了端静公主与额驸金币,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大阵仗前来,又大阵仗离开。
回到驿馆之后,康熙又接见了固伦端敏公主及其额驸班第。端敏公主是顺治养女,是顺治兄弟简纯亲王的嫡女,算是康熙的堂姐。
她额涅本就来自博尔吉特氏,再嫁回了外家,比起病怏怏的端静公主,她适应得比较好,人看上去也精神头十足。
康熙照常只问了些场面上的话,再赐了二人金币,便算见过了亲人面。
云瑶总算住进了有屋顶的屋子,痛痛快快洗漱了一通之后爬上炕。她本以为能好好睡一觉,可白天见到端静的那一幕始终在眼前浮现,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胤禛也没有睡着,察觉道她的动静,问道:“怎么还不睡?”
云瑶翻身面对着他,轻声问道:“贝勒爷,你说皇上那么宠爱端静公主,怎么舍得她嫁这么远呢。”
胤禛沉默了会,低低答道:“三姐姐比我大几岁,在她小的时候,布贵人还很受宠,三姐姐也跟着受汗阿玛宠爱。
后来其他的公主阿哥多了,布贵人也失了宠,三姐姐也就很少再见到汗阿玛。
三姐姐是大清的公主,享受过荣华富贵,自然也要为大清江山出一份力。”
云瑶撇嘴,宫里公主过的日子也就那样,不受宠的公主日子更好不到哪里去,不但享不到福,还得被拉去和亲。
云瑶还在御前时就知道,如果某个公主突然被加封,那肯定就是又得抚蒙了。
她始终想不通,嫁到蒙古的公主也不算少,蒙古进到宫的后妃也不少,有没有用明眼可见,为什么还得一次次的联姻。
她不由得疑惑地问道:“贝勒爷,你说联姻真有用吗?”
胤禛这次沉默得久了些,久得云瑶以为他睡着了,才听到他答道:“没有用。女人算不得什么,没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无法富贵权势相比。天家里也不讲究这些亲情。你别多想了,睡吧。”
云瑶怔楞了许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兴许是深夜里,他才说出了这么掏心掏肺的话,虽然残酷,却是血淋淋的现实。
第二天,云瑶一大早起床之后,仍然去了皇太后的住处伺候。用过早饭不久,皇太后的娘家来了一堆人后辈给她请安。
彼此之间寒暄之后,这些子侄后辈们,再奉着皇太后于发库山遥遥祭拜其父母。
连着几天的热闹之后,皇太后在行路时精神还极好,与云瑶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见累。兴许是在祭拜父母时大哭过一场,天气又比京城冷上许多,如今歇息下来,反而有些精神恹恹了。
嬷嬷急得不得了,忙要去找太医来诊脉。皇太后却唤住了她:“娜木钟,不用去,哀家没事,就是有点累,歇息一会就好。”
云瑶也劝道:“娘娘,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天气愈发寒冷,眼见就要下大雪,还要连着赶路呢。若是在路上有个头疼发热的,就得苦了太后娘娘了。“
皇太后拍了拍云瑶的手背,说道:“哀家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不耐烦吃那劳什子的苦药水。天气冷,你也要多穿些,别冻着了。
以前哀家小的时候,根本不怕冷,大雪天还能跑出去跟哥哥们在雪地里狩猎。
现在不行啦,离开了太久,觉得这个时节都已冻得受不住,寒气好像直往骨头缝里钻。
哀家这几天见了好多科尔沁草原的娘家人,不是他们说自己是谁,哀家一个也认不出来了。”
皇太后愣住,然后脸上浮起凄凉的笑意,说道:“是哀家活得太长,如哀家这等岁数的,早已不在人世了。
明儿个我们就要离开科尔沁,离开了也好,以后再也不回来。以前做梦都盼着回来,昨晚还梦到额涅抱着哀家哭,责怪哀家怎么不早点儿回来看她,她都快认不出哀家来了。
走吧走吧,早些离开这里,哀家如今只盼着早点走,回不来了”
云瑶心酸难忍,使劲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来。
皇太后看了她片刻,突然说道:“你别哭啦,没有孩子也挺好的,一辈子无忧无挂碍,别为难自己去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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