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朱瞻基冷静下来了,声音也降低了,“算了,一团乱麻,越扯越乱,若说有错,咱们五五开。此事就此作罢,别再争论了。我最后问你一次,跟我回端敬宫,继续当我的司记女官,我会另外给你安排差事,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你回还是不回?”
朱瞻基心想,软肋真的可以剪掉吗?你才走一天,我就牵肠挂肚,比以前更乱。不如把软肋藏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
朱瞻基从暴怒变得温柔,诚心邀请,胡善祥不气了,心里就像打翻了一筐螃蟹,到处乱爬,乱的很。
不如归去?
回到端敬宫,也很难回到从前,迁都之后,后宫紧接着要办的一桩大事,就是选秀。皇太孙要选一个正妃,两个侍妾,以开枝散叶,绵延皇嗣。
我回到端敬宫当差,自是要一手操办此事……我实在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还不如就在琼苑种菜种果树舒坦。
胡善祥怔了怔,“发生了就发生了,人不可能把过去都抹去。我……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此事你莫要再提。”
“我去端敬宫找人抬你回去。”胡善祥逃也似的走了。
朱瞻基失望透顶,看着她的背影,“等等!”
胡善祥止步,朱瞻基指着她的下半身,“你看看穿的什么,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胡善祥低头一瞧,顿时赫然脸红,她起床后忙着取老鼠夹子、给他找药疗伤、和他吵架,忘记自己只穿着纱裤,还没系上新裙子,两条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胡善祥尴尬的跑回来,去衣柜里取裙子,找了条月白马面裙,穿了一半,见朱瞻基直直的看着自己,顿时含羞带怒,“你别看,转过去,非礼勿视,成何体统。”
朱瞻基说道:“我不会白看的——娶了你,就不算失礼了。”
第70章再撩这句话看似是轻飘顺口说出来的,……
这句话看似是轻飘顺口说出来的,其实朱瞻基用尽了力气、打破了含蓄委婉的习惯而说出来表白心迹的话语。
对于重视实用的朱瞻基而言,“娶了你”是最好的告白,“心仪你”太轻浮了,就像《墙头马上》男主带着女主私奔似的,上不得台面,不负责任,非男儿所为。
既然当端敬宫的司记女官已经留不住你,我就让你当端敬宫的女主人。
这个总该能留住你吧!
朱瞻基很有自信,种种迹象表明,胡善祥心里是有他的。
胡善祥呆在原地,好像这句话是定身术的咒语。
她先是欢喜,而后是纠结,最后下定了决心,给自己催眠,把这句表白的话当成是玩笑话,并以玩笑回应说道:“你是疼糊涂了吧,尽说些胡言胡语,我要是想嫁人,两年前就不会费尽心机算计着退婚了,何况——”
何况我听马尚宫私底下说,我姐姐胡善围当尚宫的时候,有一句名言,叫做“不睡皇帝保平安”,皇帝就是麻烦的祖宗,一旦粘上,就要倒霉的。
不过,当着未来皇帝的面,胡善祥是不会把自家姐姐扯进来的,于是吞下后半句,逃也似的离开麦香小筑,去端敬宫找人去了。
“你——”朱瞻基被残忍拒绝,正要去追,脚趾头的剧痛让他认清现实:胡善祥心里的确有他,但是她也的确不想嫁人,她不喜欢婚姻。
胡善祥喜欢他,但也没有喜欢到为了他而拥抱不喜欢的婚姻,所以这是一桩注定没有结果的双向暗恋。
认清了现实,朱瞻基重重的坐了回去。今晚真是一波三折,先是争吵、澄清了误会、表白了心意、被直言拒绝、又重新回到原点,这才不到半夜,却像过了半辈子。
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梁君陈二狗等人抬着肩與接他回端敬宫,朱瞻基的脸阴沉得像随时都会下暴雨。
反应稍微迟钝的陈二狗打量着麦香小筑,“胡司记,你怎么搬到菜园子里了?我们都以为你去了乾清宫,从此飞高腾达——”
梁君用手肘暗自怼了一下陈二狗的侧腰,插话道:“瞎叫什么,如今是胡司苑了,菜园子好啊,清清静静的,一个人住,这地方真宽敞,活少俸禄多离家近,这种差事万里挑一。”
梁君圆滑,一看就是司言的位置被人先占了,胡善祥被贬,看破不戳破,瞎说什么大实话!
陈二狗说道:“对对对,司苑好啊,天天都有新鲜蔬菜水果吃——”
“起驾回宫。”朱瞻基冷冷打断道,他不想在这个表白失败的地方多停留一刻,提醒他是个失败者,你既无意我便休!
胡善祥施了一礼,“恭送殿下。”
胡善祥晓得这次是真的得罪了皇太孙,可是我喜欢你是真,不想嫁人也是真啊。你一开口就是“娶了我”,我能怎么办,当然是拒绝了。
幼军抬着朱瞻基走了,胡善祥孤身一人,看着满地的老鼠夹子,刚刚硬起来的心肠又变软了,朱瞻基是能满足少女们春闺梦里人所有幻想的男子,我也未能免俗,情不知所起,但很明确的止步于婚姻。
这便是坚持走官途的代价。
胡善祥心里不好受,干脆化悲痛为力量,全心全力投入忙碌中,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遗憾了。
次日起来,头戴遮阳的斗笠就出门去巡视整个琼苑,各色花果蔬菜地全部看一遍,记住它们的名字,当好司苑女官,从分清楚五谷开始。
胡善祥爱美,担心阳光把皮肤晒出斑点,就在斗笠四周缝了黑纱,一直垂到胸膛,遮住脸和脖子,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田园之间飞舞。
胡善祥分清楚了麦子和韭菜、亲手嫁接了桃枝和橘子树、学会给葡萄藤施肥、用草木灰泡水,杀去青菜上的虫子、亲眼观摩了小内侍用豆饼加水沤肥的过程,臭的她这天饭都吃不下。
她洗了澡,感觉还是有味,就取出珍藏的金瓶,从里头倒出一滴古喇水在水桶了,重新泡澡,来驱除臭气。
她端着金瓶摇了摇,晃荡直响,听声音、辨手感,应该只有小半瓶了。用完就没有了。
胡善祥靠在浴桶上,这些日子努力不去想他,但是脑子却背叛了她的心,清醒的记得,朱瞻基已经二十三天没有来看她了。
他应该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
与此同时,端敬宫。
朱瞻基的脚趾头已经痊愈了,这些天对外声称是练武时不小心踢到石锁上,伤了脚趾头。